第五章(第9/14页)

每一具尸体都会记起

那快乐的节拍。

门闩咔嗒作响,钥匙插进锁孔,小丑们停止了歌唱。黎明时到来的狱卒只意味着一件事:合唱者的人数即将锐减。唯一的问题是:走的会是谁呢?

狱卒们陆续走进牢房,手里都拿着绳索,准备绑住囚犯的双手,再牵着他们去上绞架。其中一名狱卒吸了吸鼻子,把棍子夹到胳膊下面,展开一张羊皮纸,清了清嗓子。

“艾切尔·特雷吉顿!”

“是特雷勒杉。”来自伊欧菲斯突击队的精灵轻声纠正道。他又看了看自己刻下的标语,努力站起身。

“科斯莫·巴登威戈!”

半身人用力咽了口口水。纳扎里安知道,巴登威戈的罪名是“在尼弗迦德情报机构指使下从事阴谋破坏活动”。但巴登威戈拒不承认自己有罪,他坚称自己偷窃战马只为卖钱,跟尼弗迦德帝国没有半文钱关系。但他们显然不相信。

“纳扎里安!”

纳扎里安顺从地站起身,伸出双手让监狱看守绑好。等看守将他们三个牵出牢房,其他小丑继续唱起歌。

小丑在绞架上舞蹈,

随着节拍欢快地摇晃,

风将他们的歌带向远方,

合唱声在四处回荡……

紫红色的晨光浮现于天际,预示着阳光明媚的一天。

《小丑颂歌》的歌词纯属误导,纳扎里安心想。他们没法跳起欢快的吉格舞,因为吊起他们的并非是配有横梁的绞刑台,而是埋进地里的普通木桩。他们脚下踩的也并非板凳,而是更加实用的桦木块,木块表面甚至能看到经年使用的痕迹。但这首歌的无名作者是在去年被处死的,而在写歌的时候,他不可能提前预知这一切。就像所有囚犯一样,他只能在死前得知这些细节。在德拉肯伯格,从来没有过公开处决的先例。死刑只是单纯的惩罚,而非为施虐进行的复仇。上面这句是迪杰斯特拉大人的原话。

来自伊欧菲斯突击队的精灵甩开看守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踏上木块,让刽子手把绞索套上他的脖子。

“女王万——”

刽子手踢走了他脚下的木块。

轮到半身人时,他们用了两只桦木块。这位所谓的“阴谋破坏者”懒得喊些乱七八糟的口号,他的小短腿奋力踢动了一阵子,便无力地靠上木桩,一动不动了。他的脑袋懒洋洋地垂在自己的肩头。

等看守揪住纳扎里安,他的口风突然变了。

“我交代!”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我作证!我有重要的情报要报告迪杰斯特拉!”

“现在想说也晚了。”在德拉肯伯格负责政治事务、眼下正在协助执行绞刑的副指挥官瓦斯康格怀疑地说,“绞索能激发每一个死刑犯的想象力!”

“我没说谎!”纳扎里安在刽子手掌中奋力挣扎,同时恳求道,“我有重要情报!”

不到一个钟头后,纳扎里安坐在了单人牢房里,陶醉于生命的美好。信使站在他旁边,挠了挠自己的腹股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瓦斯康格将准备寄给迪杰斯特拉的报告又检查了一遍。

尊贵的大人,在下谦卑地向您禀报,名为“纳扎里安”的重罪犯——罪名是袭击王室官员——做出了以下证词:在今年七月的新月之夜,他按照某个名叫里恩斯之人的命令,与其同伙米莱特及半精灵斯奇鲁一起,在多里安城谋杀了法学家柯德林格和芬恩。米莱特死在当场,但半精灵斯奇鲁杀死了那两位法学家,并将他们的住宅付之一炬。重罪犯纳扎里安将所有过错都推卸到半精灵斯奇鲁身上,顽固地否认自己实施了谋杀,但这恐怕只是出于对绞索的畏惧。不过还有件事,大人您可能会感兴趣:在谋杀那两位法学家之前,上述三名罪犯——纳扎里安、米莱特和半精灵斯奇鲁——正在追捕一个猎魔人,对方的名号是“利维亚的杰拉德”,据说他曾数次与法学家柯德林格私下会面。重罪犯纳扎里安并不知晓他们会面的原因,因为无论是先前提到的里恩斯还是半精灵斯奇鲁,都没有向他吐露任何细节。当里恩斯收到他二人共谋的报告后,便下令除掉那两位法学家。

重罪犯纳扎里安还作证说,他的同伙斯奇鲁从两位法学家家里偷走了几份文件,并在一间名叫“卡瑞亚斯的狡猾狐狸”的酒馆里交给了里恩斯。至于里恩斯和斯奇鲁在那儿谈了什么,纳扎里安并不知情。但在第二天,也就是新月之夜后的第四天,这三名罪犯结伴前往布鲁格,在一栋红砖屋子里——屋子的门上挂着一把黄铜羊毛剪——绑架了一位少女。里恩斯让她喝下一瓶魔法药剂,随后罪犯斯奇鲁和纳扎里安让那少女坐上马车,火速送往维登的纳史特洛格堡。希望大人留意我接下来的报告:这些罪犯将拐来的少女送到了尼弗迦德指挥官手中,并向他保证,此人就是辛特拉的希瑞菈。根据重罪犯纳扎里安的证词,那位指挥官因此欣喜若狂。

以上消息将由信使秘密送至大人手中。等记录员誊写完毕后,我还会将详尽的审讯报告送去给您。我谦卑地请求大人下达指示:对重罪犯纳扎里安应当给予怎样的处置?是让人用牛鞭抽打他,好让他回忆起更多的情报?还是按照规定,将他处以绞刑?

您忠实的仆人

瓦斯康格用华丽的字体在报告书上签了字,然后贴上封缄,交给了信使。

迪杰斯特拉于当天傍晚得知了报告内容,菲丽芭·艾哈特则在次日中午。

***

等驮着猎魔人和丹德里恩的马走出河畔的赤杨林,米尔瓦和卡西尔已经急得快要发疯了。他们听到了战斗的喧嚣,因为艾娜河的河水能把声音传播到很远。

搀扶诗人下马时,米尔瓦发现杰洛特绷紧了身体:他显然看到了卡西尔。但她什么也没说,猎魔人也一样。丹德里恩用力呻吟,终于昏了过去。他们让他躺在沙地上,将折叠过的斗篷垫在他的脑袋下面。米尔瓦打算帮诗人换掉浸透鲜血的临时绷带,这时,她感到有只手按在她肩头。她也闻到了熟悉的苦艾、茴香和其他草药的味道。像之前一样,雷吉斯出人意料地凭空出现了。

“让我来吧。”他从硕大的药袋里取出工具和其他用品,“接下来交给我。”

理发医师剥下伤口的绷带,丹德里恩可怜兮兮地呻吟起来。

“放松点儿。”雷吉斯开始清洗伤口,“没什么大碍。只是流了点儿血,一点点……你的血味道不错,诗人。”

就在这一刻,猎魔人做出了一件令米尔瓦不敢相信的事。他走向马匹,从固定在鞍翼下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尼弗迦德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