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允许旁人进入 第一章(第4/6页)

我紧握拳头,指甲差点没掐到皮肤里。我拼命挣脱出来,熬过了去年的夏天。当时一片黑暗,可想而知,但是熬过来了。

现在对于过去没什么可回忆、可啜泣的,没必要再企图去猛击扎武隆的眼睛。自从去年在我耻辱性地被俘的那一天爆发的飓风之后,他再也没开口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确信,最近这一百年他都不会开口跟我说话。

一辆小轿车沿着路边缓缓驶来,轮胎发着沙沙的响声停了下来。车不错,是辆“沃尔沃”,而且没沾污水。从车里露出一张自鸣得意的脸。这张脸打量了我一番,堆满了得意的微笑。这人含含糊糊又慢吞吞地说:

“多少钱?”

我呆住了。

“两小时,多少?”那个剃了胡子的白痴更确切地问。

我瞥了一眼车牌号,不是莫斯科的车。难怪。

“找妓女得往前走,白痴,”我亲热地说,“滚!”

“要么考虑考虑,你做不做,”那个大为失望、但又试图保住面子的白痴慢条斯理地说,“好好想想哦,我今天很大方。”

“省省你那几个子儿吧,”我奉劝他,把手指捏得劈啪直响,“你缝针时用得着。”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从容地向房子走去。由于输出力量,我感觉手掌有些酸痛。“制造汽车故障”不是难度很大的魔咒,可是我把车缠得也太狠了。那辆新“沃尔沃”车盖上顿时蠕动着无形体的生物,甚至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股被破坏技术的激情所控制和聚集起来的能量。

如果他走运,只是发动机完蛋而已。如果不走运——那些资产阶级的精密电器、汽化器、通风器、各种小齿轮和把汽车内脏绷得紧紧的小皮带全都会飞起来。对于汽车内部有些什么东西我从未感兴趣过,只是略知一二。但现在对使用“制造汽车故障”魔咒的结果可是了解得非常透彻。

绝望的司机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谩骂,已经把车开到前面去了。有意思,当他的车出毛病时,不知他是否会想起我的话?没准儿会的。他会大喊:“死巫婆,都是她的乌鸦嘴招来的祸!”

但他甚至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说得多么正确。

这想法使我很开心,但是这一天还是被破坏了,没希望了。

上班迟到五分钟,还有,跟母亲吵嘴,加上这个坐在“沃尔沃”里的白痴。

我一边想,一边走过耀眼而奢侈的商店橱窗,将自己的影子从地上收上来——完全像条件反射似的,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接着就穿过一扇普通人看不见的门进入大楼。

位于“雄鹰”大楼的光明总部被装饰成普通写字楼的样子。但我们的装饰体面得多,也活泼得多。这幢大楼里有七层居民住宅,下面是哪怕用莫斯科的标准来衡量也够奢侈的商场。第三层比所有人认为的高一些,它就是作为守日人的府邸而这样建造的,用魔咒掩盖了真实形象的大楼安装在墙砖和大理石中。那些住在楼里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在乘电梯时可能体验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第一层楼到第二层楼之间的距离拖得特别长……

电梯开起来花的时间的确要比一般的情况长。因为第二层实际上是第三层,真正的第二层是看不见的,那里是值班人员的用房、技术间和技术服务部门。我们还有两层楼位于大楼顶端,尽管普通人当中没有人知道这两层楼,但是,具有相当法力的他者,则可以透过黑暗看见森严壁垒的黑色花岗石墙和总是用厚重严实的窗帘遮住的弓形窗户。大约十年前大楼里安装了空调,因此在黑色大理石的背景下冒出许多荒唐的隔离系统。过去用法术来调节气候,但是干吗浪费这些法术呢,电力可要便宜得多。

我曾经看到过由高明的魔法师透过黑暗拍摄到的我们大楼的照片。真是令人震撼的美景!人流熙攘的街道,街道上穿着讲究的人们在走动,车流穿梭而过。一排排橱窗……一扇扇窗户……

一位仪态端庄的老太太从一个窗口探出头来,另一个窗口上坐着一只猫——一只不满的、表情阴沉的猫。动物们能感觉到我们的存在……与这些景物平行的是从特维尔大街方向进入的两个入口,而且一个入口是敞开的,保安部一位年轻的吸血鬼正在用指甲锉磨光大门。商场正上方是一块块闪闪发光的黑色大理石,像斑点一样的深红色窗户……最顶层的两层楼犹如一顶石头做成的沉重的帽子压在大楼上。

要是把这张照片给住户们看该多好啊!不过,大家的意见会很一致:才气平平的摄影蒙太奇!才气平平,因为大楼看起来很荒唐……在我和扎武隆之间的一切还很正常时,我问过他,为什么我们的办公楼安置得这样奇怪,和人类的住房混杂在一起?头儿冷笑了一下,解释说,这可以给光明界任何可能的行动造成困难,因为在战斗中可能会有无辜的人牺牲。不用说,光明界的使者对人类也毫不怜惜,但是他们不得不四处布设大量伪善的狡计,因此,七层楼的居民住宅完全是一幅可靠的挡箭牌。

位于一楼的小小值班室显得空荡荡的,这儿有两台电梯(这又是居民们不知道的),还有一道消防楼梯插入其中。桌子旁边电视机前的圈椅上空无一人。一秒钟之后我才看到两位身份应该为保安的人。一个是吸血鬼——他好像叫科斯佳,不久前刚来守日人巡查队,还有一个是狼身变形人——维达里,也是一位雇佣的编外人员,他来自古城科斯特罗马,在我们这里工作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俩都是保安。他们把身子向下弯得低低的,呆在角落里。维达里轻声地窃笑。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浮现出导致他们这种奇怪行为的荒诞透顶的原因。

“小鬼,你们在那儿干吗呢?”我生硬地问道。跟这些吸血鬼和变形人没什么礼节可讲。原始物,干活的饲养员,吸血鬼——他们都只是一些妖精。可他们却自以为一点也不比魔法师和女巫们差!

“阿利斯卡,过来!”维达里没有转身,招呼我过去:“很好玩的。”

而科斯佳挺直身子,不知为什么有几分羞涩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走过去,惊讶地死死盯着地板。

一只小灰鼠在维达里的脚边蹿来蹿去。一会儿呆住不动,一会儿蹦蹦跳跳,一会儿吱吱尖叫,一会儿敲鼓似的用小爪子在空中绝望地狂抓。我一时没缓过神来,接着想起来透过黄昏界去看。

果真如此。

这只惊恐万分的小老鼠旁有一只硕大壮实毛皮发亮的猫在转悠。一会儿将爪子伸向老鼠,一会儿唇齿大颤。自然,这只是迷惑人的把戏,而且只有简单原始的啮齿动物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