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一章(第4/5页)
“在看门人那里登记。……住房的人才可以。不住房的——不行。”
说着哗哗地翻了翻我进来之前他手上拿着铅笔在仔细研究着的报纸,好像他在从很大篇幅的名单中标出有趣的公告。
“一般的登记我已经做过了,”我解释说,“我需要另一种登记。顺便说一下,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维达里·罗戈扎,他者。”
民警马上打起精神,重新打量了我一番。他现在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看来他没有在我身上辨认出他者的特征。所以是我帮了他。
“黑暗使者。”过了片刻,他带着几分轻松嘟哝了一句,也自我介绍道:“扎哈尔·泽林斯基,他者。守夜人巡查队的雇佣人员。请进来吧……”
在他的语调里明显地读到公式化的“到我们莫斯科了……”,他者不由自主地把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模式和套路带到他们自己的关系中。大概这位光明使者不满这么个外省来的人,不满为他起身,为他停止读报,走到工作电脑前办理登记……
墙中间又找到一扇门,但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见它。也根本没有必要打开它——我们穿过墙壁,穿过顿时笼罩在周围的灰蒙蒙的黄昏界。动作变得柔和而缓慢,连天花板下的灯都开始明显地闪烁起来。
第二间房比第一间房外表体面得多。中士马上在小桌旁舒服地坐下来,坐到电脑旁,他让我坐在松软的沙发上。
“在莫斯科要呆很久吗?”
“还不清楚。我想不会少于一个月吧。”
“请出示您的长期注册证明。”
他完全可以凭他者的视力看到,但是看来规定要求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验证。
我的外衣已经敞开着,因此我只是撩起毛衣、衬衣和足球衫。我胸前淡蓝色的乌克兰长期注册标记闪着光。中士用手验证了它,接着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他核对了一下资料,接着又敲打起来,打开厚厚的文件,是锁着的,而且不仅仅是用锁锁住的,他从里面取出什么东西,办理了必要的手续,终于扔给我一团淡蓝色的玩意儿。顿时我整个上半身火光闪闪,而一秒钟过后我胸部已经有了两个引人注目的印章。第二个印章是莫斯科的临时注册。
“这是临时注册,但原则上是无限期的,”中士没有任何表情地解释说,“由于在我们基地是作为守法的特殊黑暗使者,我们可以顺应您的意愿,允许无限期注册。我希望,守夜人巡查队不会被迫改变对您的态度。在您离开莫斯科一昼夜内,印章自动取消。如果不得不离开莫斯科一昼夜——那请勿见怪,需要重新注册。”
“明白了,”我说,“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黑暗使者。”
中士沉默了片刻,然后关闭文件(不仅是用锁将之关闭),让电脑复原,并向出口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已经走到那间脏兮兮的小房间时,他不太确定地追问了一句:
“请问您是谁?不是吸血鬼,不是变形人,不是孵化人,不是妖术师,这我能轻易看出。也不是魔法师,我认为。我有点搞不懂……”
中士本人是光明使者的魔法师,大概是四级魔法师。应该不高于,不过也不低于这个级别。
是啊,真的,我是谁呢?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避而不答,“大概还是魔法师吧。再见。”
我拎起背包,回到休息大厅。
五分钟后,我已经住进了房间。
我没有相信门房,这是对的——正当我刮胡子的时候建议我去轻松轻松的第一通电话铃响了。我郁闷但礼貌地请求对方不要再往这里打电话。第二次我的声音里增加了一些不客气的味道。而第三次我简直就冲着无辜的话筒灌注了一股巨大的黏稠的力量,弄得对方呛得半死,说了半句话就打住了。后来再也没人往我房间打电话了。
“我琢磨着,”我想,“我到底是不是魔法师呢?”
老实说,那位光明使者中士的话一点儿也没让我感到惊讶。吸血鬼,变形人,孵化人……他们是的。确实是。但是——只是对自己人而言,对他者而言。对普通人而言他们是不存在的,可是普通人对他者而言——却是生存的源泉、根基和养料。对光明使者,对黑暗使者都是如此,不论光明使者如何在每一个角落散布什么谰言,他们也要从人类的生命中挖掘自己的能量。而目的……我们的目的终究是同样的,只不过我们也好,光明使者也罢,都企图赶走竞争对手,第一个到达目的。
敲门声打断了我脑海里涌现的发现——晚餐送来了。我打发了侍者一百卢布,(我哪来的这种慷慨而无节制的老爷习气啊!)我企图重新集中力量,但是看来,我找不着调了。真可惜。
但我还是控制在了第二阶梯。至少我现在知道他者各不相同。有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我是黑暗使者。我不喜欢光明使者,但不能说憎恨。因为他们也是他者,尽管支配他们的原则与我们有所不同。
我开始稍稍明白了在公园里威胁我的变形人的行动背后隐藏着什么,模棱两可的有分量的称呼“守夜人巡查队”后隐藏着什么。这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夜间监视黑暗使者,因为夜晚就是黑暗使者的时间。自然,也存在守日人巡查队。这是——自己人,但是也要提防他们,因为一但有什么事做得不对,自己人也不会原谅的。所有这些体系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平衡之中,因为每一方都在不断地寻求摧毁竞争对手的途径和方法,以便最终完全独自控制人类世界。
乐趣就在于此。从第二阶梯暂时看不到周围一片昏暗中的更多的东西。
快用完晚餐时,我听到了呼喊声。
声音不小也不大,不是埋怨的声音,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声音,它指定要呼唤的对象也听到了。无法抗拒它。
这呼唤不是冲我来的。但奇怪,我能听到……
那意味着该采取行动。
我身上某种坚定不移的力量发出命令。穿好衣服!把背包放到柜子里!门窗——关上!锁好锁,再锁好锁扣,拿起粗棍子!
我从能涉足到的四面八方吸取力量,但又做得使人们别太注意我的房间。而他者在此没什么可干的。
隔壁房间烂醉如泥的叙利亚人突然清醒过来。在下一层闹肚子的捷克人终于解决了问题,如释重负地离开了抽水马桶,安静下来。对面房间里——是位来自乌拉尔的上了年纪的生意人,他生平第一次抽了老婆一个耳光,以此结束了由来已久而持续不断的争吵。一个小时过后这一对男女将在二楼的餐厅庆祝和解。如果附近有光明使者的话——那他们会给他们俩铺好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