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夷川早云搞的鬼(第8/12页)

如果是红玉老师出生的年代,大哥这番话还说得过去。然而,拜人类文明开化之赐,狸猫一族的文明也随之开化,威胁狸猫的天敌和战乱也从世上消失,除去大啖狸猫锅的邪恶饕客集团“星期五俱乐部”与交通事故,已没有事物威胁狸猫。族人得以悠哉度日,不再需要伟大的“首领”。真正替狸猫一族的未来忧心,想将一切希望托付给伪右卫门的狸猫,已经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大家都认为,未来不必刻意规划,只要顺其自然,命运便会自动走往该去的方向。我大哥口中的伪右卫门,是过去的伪右卫门,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形象,而那,像极了生前的父亲。

“大哥,你的志向很远大。”我朝小河吐着白烟,“理想愈远大愈好,可是……”

“够了,你什么也别说。”大哥落寞地笑出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应该也猜得到我的心思吧。我也许真是傻瓜,也许我只是单纯崇拜老爸,就像叔叔所想的那样。对狸猫一族而言,伪右卫门或许已是无关紧要的角色,但我想成为老爸那样伟大的人物,为了实现这个梦想,除了当上伪右卫门还有其他方法吗?”

我们沉默半晌,坐到屁股都冷了。树梢传来阵阵鸟啭。

“大哥,你每天早起都在想这些事吗?”

“嗯。”

“偶尔睡个懒觉也不错啊。”

“或许吧。”

“总之,你今天得格外小心。”

若未前往仙醉楼,与长老们一同列席,便会被视为弃权。夷川早云似乎自认稳操胜券,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很可能使出奸计阻止大哥出席。

我将海星神秘的警告转告大哥,要他小心提防。大哥闻言,趾高气扬地说:“别笑死人了!那对傻瓜兄弟要是敢耍手段,我就再咬他们的屁股一次,将他们丢进冰冷的鸭川。下次可不是轻咬就算了,我会把他们的屁股咬成四片!”

“你有自信固然好,但最好还是沉着以对。哥在重要时刻总会慌了手脚,真没面子。”

“少在那里大放厥词!”

“什么嘛,我是替你担心啊!”

正当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母亲探出脸来,大嚷一声:“别再吵了!”

不久,黎明到来,树梢闪动着柔和的阳光。

我们聚在床上,确认今天各自的行程。

幺弟如常到工厂上班,但会提早下班,先回纠之森;大哥先去拜访附近的狸猫,午后前往南禅寺与首领开会,到了傍晚,再与重要干部们一起前往木屋町的仙醉楼。同一时间,母亲与幺弟会前往寺町通,在红玻璃准备庆功宴。入夜后,待选出下届伪右卫门,大哥会前往红玻璃,决定是要举办庆功宴还是慰劳宴。接下来,我们将彻夜狂欢,吃个杯盘狼藉。

“矢三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上街小玩一下。”

“你可真悠哉啊。”

“我会顺便到二哥那儿一趟。今天是老爸的忌日,要是丢下二哥一个人,实在太可怜了。”

我说完,大哥沉默不语。

“矢三郎,那你顺便去跟红玻璃的老板确认一下,问问看可否邀红玉老师一起来。可以的话,你去邀老师。”

“好。”

太阳已高高升起,大哥说道:“我该走了。”

大哥准备坐进自动人力车,母亲、我和幺弟前去送行。途中,母亲一度赶回房里取打火石,她在大哥背后不住敲出火花。

“听好了,你是下鸭总一郎的儿子,要有自信!”

“妈,我知道。”

“不过世事无法尽如人意,胜负取决于时运。”

“是。”大哥向母亲低头行了一礼,坐上自动人力车,“妈,我走了。请等我的好消息。”

大哥威风凛凛地自宽广的参道扬长而去。

尽管大哥威风八面地驾着父亲留下的自动人力车奔驰,但身为弟弟的我最清楚他的才干多么不足。

在明显过小的容器里,努力塞进不胜负荷的远大理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其独特的风格奋斗不懈的?我这个不正经的弟弟总是吝于协助大哥达成伟大的理想,还不厌其烦地与他作对,但看着他总是搞错努力的方向,涨红着脸铆足全力,我不禁心想,这或许也是傻瓜的血脉使然。明知眼前的挑战超乎自己的能力,仍旧努力不懈的大哥常叫我心疼,令我不忍心去阻挠。

我们目送摇摇晃晃的自动人力车离去,直到车子转向御荫路消失了踪影。

望着车子渐行渐远,我突然很想叫住大哥。想冲向他身旁,拍拍他的背,替他打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再也见不到他的预感。

信步来到街上,我先造访寺町三条的红玻璃。虽然店铺尚未开始营业,但板着张臭脸的老板已在昏暗的店内一角忙着准备。我在沙发坐下,老板给了我一杯柳橙汁,说道:“一切就看今晚了,矢一郎有胜算吗?”

“胜负取决于时运。”

“最后还是得由长老定夺啊,不过你大哥和夷川还真是怪人,竟然抢着当伪右卫门,主动将那种麻烦事揽上身,简直太变态了。”

“反正不论是输是赢,今晚我们都要设宴狂欢。”

“喂,难不成你是特地来提醒我的?一切早就准备妥当了,你以为本大爷是什么人?”

“是狸猫。”

“真多嘴,一点都不好笑。”

“还有件事,我可以请红玉老师来吗?”

老板明显露出不悦之色,说道:“不太好吧。你听好了,基本上,本店是狸猫的店。天狗来了,客人会害怕的。”

“别看老师那样,其实他很怕寂寞呢。”

“怕寂寞倒还好,偏偏他动不动就爱发飙,本店严禁天狗风。”

“这点你放心,老师已经吹不动天狗风了。”

“噢,他变得那么虚弱啦?”

“嗯。”

“原来如此,那位红玉老师竟然……昔日的大天狗,终究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是吧。那你就邀他来吧。不过,弁天可不能来哦。要是她来,客人都会被吓跑的。”

“这我知道。”

离开红玻璃,我先到新京极察看有哪些电影上映,又到书店站着看了一会儿书,接着又到古董店抚摸不倒翁的头,悠哉地一路南行。假日的午后,新京极到四条路一带人潮涌动。

我在四条路往东,越过四条大桥,打算去找二哥。

穿过祇园,翻过珍皇寺的围墙,潜入院内。

我走向井边轻唤一声:“呀嗬!”二哥也自漆黑的井底应了一声:“呀嗬!”又问,“是矢三郎吗?”

我将一块以纸巾包好的鸡块丢进井底,二哥低语问道:“这是什么?好香啊。”一阵沙沙声传来。我探向井底说:“炸鸡,是圣诞大餐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