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我们逃向南方(第12/17页)
他转回头来瞪着我们,怒吼道:“看个屁,还不快跟上!”
我们把死人留在了树下。他很快就会被乌鸦吃掉,而我们中会不会有人步他的后尘,按那个死人的说法,五日内就能见分晓。
罗鸿惆怅地说:“我希望自己走运点,能够最后一个倒下。”
“最后一个倒下也是倒下。”颜途嘴里叼了根草枝,没好气地回答。
“那仍然算是走运。”
“蛮子不是说了吗,碰了病人的,未必都会得病。”
“那总会有人得病吧,谁和那个蛮子说的话最多?我们得算一算。阿吉就除外了。他反正从来也不说话。”
阿吉由得罗鸿胡诌也不生气,依旧埋头吹他的笛子,他现在连在马背上嘴唇也不愿意离开那根笛子。
我们渐行渐高,天气越来越冷。
“这么冷的天,也许大家就不会得病了。”罗鸿垂头丧气地说。
“那不是好事吗?”
“因为来不及生病,大家就已经冻死了。”
我们走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队伍中没有现出任何人得病的征兆。
担当前卫的罗鸿或罗耷有时会带回一只兔子,或一连串雪鸡作为我们的晚餐。如果运气不好,那我们也只能饿肚子。
仓佝这时候更害怕起我们来。他根本就不要我们给他送的水和食物,每天蹲得离我们远远的自己弄,可怜他那么大个人,连火都不会烧,总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连胡子也燎掉了一大丛。我们给他药草含在嘴里,他也扔了不要。
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一路上就他最小心,却是他终究先着了道儿。
那一天早上,仓佝自个儿去打水回来,我们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却冒着血红的鬼火,颧骨兀突而出,整个人的模样便如同死人一样。
“你怎么了?”我们问他说。
“我没事,我没事。”他嘶哑着嗓子喊着说,“你们都别过来,别靠过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挨个瞧我们,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阿吉上前了一步想扶他,他猛地向后一闪,却因用力过大摔倒在地。他扔了水壶,扶了树站起来,一只手上提着把不知哪儿摸出来的刀子,使劲地瞄着我们。我一路上都没发觉他还有把刀子。
他开始说胡话:“你们都是强盗,”他疯狂地喊道,“你们想抢我的郡主,想抢我的珠宝,还有她,还有她。都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抢走。”
“别靠近他,”向慕览冷冷地说,“他病了。”
这句话好像彻底把他击垮了。他大叫一声,跳起身来,想扑到郡主身边去。
我们此刻如何能让他再近郡主的身。颜途一甩手,把剑柄朝前扔过去,重重地打在他的肩头上。他踉跄了一下,捂住肩膀向后退去,然后突然转头跑开。
他披散着头发,一边跑一边号叫,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的号哭,一层层地旋上天空,撞击到低沉的彤云才又重新落下来。此后我们再也没看到过他。
“这是第一个。”乌鸦嘴罗鸿低声说。
颜途连那柄剑也不要了,我们收拾起东西,那女孩还望着仓佝跑走的方向发呆,颜途招手吩咐大家上去拖了她,上马便行。
说实话能摆脱仓佝那个小人,我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直到走出了半里多路,颜途突然醒悟过来:“那包金子呢?”
金子自然是被仓佝随身挎在腰上带走了。
我们火边的倾谈顿时都成一缕青烟飘走。罗耷大怒道:“我去追他。”
向慕览冷森森地说:“就算能赶上去,你敢去碰那些东西吗?”
罗耷不服气地道:“可是没了酬金,我们大家不都是白跑了吗?到底还走不走?”
我们一起看向那姑娘。她低着头默不做声,看上去更加孤苦伶仃了。她身体纤细,如果在展翅日的时候飞起来,那该是什么模样?她看上去也只十几岁模样,恐怕还没真正飞过呢。
“主顾没了,可是红货还在。我们还是得将她送到地方。”向慕览终于下了决心,“羽成容那家伙,也许愿意付钱。”
此后,柳吉更是一步也不离开郡主了。向慕览下了严令,除了柳吉,谁也不许靠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什么话也不说,却似乎能和那小子的笛声交流。柳吉吹的曲调我们谁也听不懂,反正都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些调子。
只是每次听他吹起笛子时,她脸上的落寞神情便会少上那么几分。看这笛子这么有用,我也努力地试着去听,果然慢慢地从笛子声里听出了一些东西。
我仿佛听到了天空中飘浮着一朵朵巨大的仙茏花,年轻的孩子们躲藏在花蕊中嬉笑,随后被带入高高的云端。
我仿佛见到了萤火虫编织成的花环,在深蓝的幕布上浮荡。
我看到了高大的年木上,那些漂亮的青年羽人环绕成圈,轻盈地向空中跳去。那是皇族的飞翔。他们多无忧无虑啊。
可是在这一切幻觉之中,透过晴朗的夜空,我依然能看到,南方的天空上正在慢慢升起一团大火,那是郁非,它跟随而至,仿佛厄运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死追不放。
越来越稀疏的植被提醒我们正在一天天靠近莽浮林的边缘,马上就走出了南药境了。向慕览不时地回头后望,他什么也没看到。没有任何跟踪的迹象,旷野和森林里都空寂无人。只有厉风在空荡荡的谷地呼啸,将阴冷处的积雪卷起,猛烈地抛入空中。
这儿靠近鹰翔山脉,拐过死鹰岭后,我们就能看到巨大的缓慢流动的青色冰川了,那是宁州北部最著名的冰古河,它从鹰翔山脉深处蜿蜒而出,长达数百里,转而向东,最后终结在巨大的暴雪冰瀑处。
冠云堡就建立在暴雪冰瀑的对面。冠云堡是一座冰城堡,完全用巨冰建成。据说羽人的先祖建立了这座城堡,防备来自北方冰原的危险,所以这座城堡又被叫做“北方之眼”。
但北边只是一片蛮荒,裸露的群山不论春夏都被厚厚的冰覆盖着。这么多年来,羽人们甚至不知道蕴藏在北面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生活在这片区域的羽人习性和生活习惯都与平地和山林里的羽人不同。他们好像个子更高一些,毛发更淡一些,所以他们总自诩血统高贵。此外,他们总围着毛皮衣服,厚厚的皮帽上插着羽毛,飞翔的技巧似乎也比平地上的羽人更高超。
“我们这儿离月亮近。”他们总是这么吹牛,但不可否认,这帮冰原羽人有自己骄傲的资本。对于青都来说,冠云堡并不那么听话,只是这里地处偏僻,气候苦寒,青都也就放任他们圈在这小小的一隅里骄傲去。
一翻过山鹰翔山脉到了北麓,密密的雪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在茶钥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花,一片就有巴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