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5 意外迭生(第6/11页)
陪我前来的婢女放下带来的水盆和水罐,匆匆点起准备好的炉火。男仆把罩着盖子、放着晚餐的托盘摆在门边的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上。我本来打算趁人不注意冲出走廊,这下计划也给破坏了。我沮丧地想,反正冲出去也没什么用,等我在走廊上转过第一个弯,就会在屋子里彻底迷路,这该死的房子像白金汉宫一样大。
女仆出去前优雅地行个屈膝礼,对我说:“公爵大人希望您住得舒适,夫人。”
我没好气地回答:“当然了。”
她离开把门关上时,发出砰的一声,令人心情更加沉重。钥匙转动发出的刺耳声响,似乎刮去覆盖我裸露神经的最后一点保护。
宽敞的房里寒意袭人,我冷得发颤,抱住双臂走到壁炉边,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深深陷入。我有一股冲动,想趁自己独处时,好好发泄一下情绪。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如果让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我紧闭双眼,感受眼前跳动的红色火光,希望让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我现在还没有危险,修·门罗正要去找詹米。即使经过这周的移动,导致詹米失去我的消息,门罗也会找到他,指引正确的方向。门罗认识这四个教区中每个佃农锅匠,走遍每户农舍庄园,他无声的信息将会透过消息与流言网络快速散播,就像风吹着云朵越过山岭一样快。但前提是,他已经从攀爬的常春藤上下来,安全离开公爵的势力范围,没被逮到。
我安慰自己:“别傻了,他可是专业的盗猎人,怎么可能被逮到。”话音从装饰华丽的白色石膏天花板弹回,给了我一点支持。我继续说着,好听听自己的声音:“这样一来,詹米就会到这里来。”
我突然意识到:没错,等詹米来了,桑德林汉姆公爵的手下正恭候大驾。公爵强调,我是红发詹米的妻子,这就是我最重要的特质。我是诱饵。
“我是诱饵!”我坐挺身子大喊,想到他们竟然这样羞辱我,我大感愤怒,但也感谢这股怒气驱散了恐惧。我趁此怒意自我振作,于是站起身来大步走动,思索着下次见到公爵要送他什么新称谓。正当我琢磨着“鬼鬼祟祟的屁精”这个词,外头传来压低的叫嚷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推开窗口沉重的天鹅绒窗帘,发现公爵所言不假,窗口密密实实地交错钉满粗大的木条,连想伸出一只手臂都很困难,但我还是可以看到外面。
薄暮降临,园林树下的阴影漆黑如墨,喊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马厩也传来喊声,两三个人拿着点燃的火把出现在那里。
小小的黑色身影朝树林跑去,手上松木火把的火焰向后飘动,在湿冷的风里闪耀着橘红色的火光。他们跑到园林边,这时一小团模糊的人影出现,一个翻滚跳到屋前的草皮上。地面潮湿,草皮也因冬天而枯黄,这人滚落地面的力道在地上留下一道深长的黑沟。
我踮起脚尖,抓着木条,头顶住木条想看得更清楚些。天色已完全暗了,底下有场骚动,借着火炬的光,只能偶尔看到挥舞的四肢。
我一颗心快跳出来了,但还是努力咽了口唾沫,告诉自己他不可能是詹米,他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不可能是现在,也不会是一个人——他应该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吧?现在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攻击,那人跪在地上,缩成一团黑影,公爵的猎场看守人和马夫抡起拳头和棍棒,往他身上不停地招呼。
直到那缩成一团的人影摊平在地,呐喊声便停止,零星有人又补上几拳,这帮仆役才向后退开。他们交谈了几句,但我的位置太高,听不见谈话内容。接着两个人弯身把地上的人拉起来,挟在腋下。我在三楼,看着他们从我窗下走过,往屋子后方走去,借着火光,我看到一双脚穿着凉鞋拖在地上,肮脏的衬衣给扯得稀烂。他不是詹米。
一路上有个马夫蹦蹦跳跳的,得意地拿着一条皮带上厚厚的皮革钱包。我的距离太远,听不到皮带上小金属物碰撞的叮当声,但这些小金属物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一阵恐惧与绝望涌上来,我双臂发软。
这些金属物有硬币、纽扣,还有流浪乞丐的铅制小徽章,这个徽章是种许可,让乞丐可以在特定的教区行乞。修·门罗曾受土耳其人虐待,为了照顾他,教会颁赠他四个行乞徽章。他不是詹米,他是修·门罗。
我颤抖得厉害,几乎要站不住,但还是跑到门口,使尽全力捶打房门。
我大声尖叫:“放我出去!我要见公爵!听到没有,放我出去!”
不管我怎么捶打喊叫,外面都没反应,我又冲回窗边。楼下的景象现在非常祥和,一个小男孩拿着火把站在园丁旁边,看园丁跪在草坪周围,轻柔地将打斗过程中铲起的草皮换成新的。
“喂!”我吼道。窗户给木条挡住,不能向外推开;我跑到房间另一边,抄起一座沉重的银烛台,奔回窗边,砸碎一块玻璃,不顾碎片飞散。
“救命啊!喂,下面的!告诉公爵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救命啊!”下面有个人好像转头望向我,但另外两个人仍继续工作,没有人朝房子走来,好像只是听到鸟儿夜啼,划破了他们身周的暮色。
我跑回门边,捶门呐喊,又跑回窗边,然后再跑回门边。我呐喊、哀求、威吓,直到喉咙嘶哑,我捶着坚硬的房门,直到拳头红肿瘀青。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听起来这栋宽阔的房子里好像只有我一人。走廊的寂静深不可测,一如屋外的黑夜,一如阒静的坟堆。我的恐惧溃堤,最后跪倒在门边,痛哭失声。
我醒来,身体又冷又僵硬,脑袋抽痛,同时感到有个宽大结实的东西在地板上推我。敞开的沉重大门夹到我的大腿,夹在门与地板间的空隙,我醒过来,痛得动了一下。
“噢!”我笨拙地翻身,挣扎着用手和膝盖撑起身,头发垂在脸上。
“克莱尔!请……请小声点!你受伤了吗?”玛丽在我身边跪下,她穿的细麻布长袍上了浆,沙沙作响。门在她背后关上,我听到上方传来上锁的声音。
我茫然地说:“对……我是说,没有,我没事。但是修·门罗……”我赶紧住嘴,摇摇头想清醒一点,“玛丽,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低声说:“我买通管家让我进来。你说话一定要那么大声吗?”
我用正常的音量说:“没关系,门那么厚,除非里面有足球比赛,不然外面也听不到。”
“什么比赛?”
“没事。”虽然我的眼皮又湿又肿,脑袋抽痛像有人在里面打鼓,但神志已经逐渐清醒。我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水盆旁,在脸上泼点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