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5 意外迭生(第8/11页)

对公爵的行为,我想到两种可能原因。两种原因都不怎么高尚,不过都符合他的性格。

有可能他其实是詹姆斯党人,愿意支持讨厌的天主教国王,支持斯图亚特王朝复辟,换取日后的利益。我看得出来,公爵的字典里没有“原则”这两个字,“好处”一词他倒是滚瓜烂熟。他可能想等查理王子到英格兰再资助他,把钱留给高地大军打最后的关键一仗,推进伦敦。熟悉查理王子的人都知道,不可以一下子给他太多钱,这是常识。

或者,公爵在资助斯图亚特的事业之前,想确定他们确实有些金钱后盾。毕竟为起事出力,不等于要一个人只手撑起整队大军。

从另一方面来看,公爵对援助开出这样的条件,也许出自其他原因,而且这个原因阴险得多。要求詹姆斯党军队踏上英格兰,才给予资金,可以确保查理王子会和手下将领继续斗争,驳回越来越多的反对意见,拖着心不甘情不愿、七零八落的大军南下,越走越远,远离可以提供屏障庇护的崎岖山区。

如果公爵帮助斯图亚特王朝复辟能得到好处,那帮助汉诺威王朝,将查理王子诱骗到对方掌中,再把查理王子和他的手下出卖给英国军队,又能换来什么好处?

历史一直没能查清公爵的真正立场,这点也让我觉得纳闷,公爵迟早必须表明自己的真正意图。当然,上次詹姆斯党叛乱时,老狐狸洛瓦特勋爵也玩了两面手法,既迎合了汉诺威王朝,同时又保住斯图亚特王朝对自己的好感。有一段时间,詹米自己也这么做。或许在皇室政权动荡不安的时候,要隐瞒自己真正效忠的对象,也不是那么困难。

寒意爬上我的双腿,我烦躁地动动脚,两只小腿互搓,觉得皮肤好像麻了。比起干燥的树枝,双腿的摩擦力显然小得多,因为不管我怎么摩挲小腿,都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躺着无法成眠,坐卧不安又浑身冰冷,突然察觉身边有个微小、有节奏的哔啵声。我侧头倾听,又用一只手肘支起身体,疑惑地盯着玛丽。她侧身缩成一团,娇嫩的肌肤在熟睡中变得红润,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温室花朵,拇指紧紧塞在她粉红色的柔软唇瓣间。我看到她的下唇在动,微微吸吮,动作轻得几乎细不可辨。

我哭笑不得,最后,我只是轻轻拉出她的拇指,把她柔弱的手放在她怀里,接着吹熄蜡烛,偎近玛丽。

不知道是这小动作带有的纯真,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信任与安全感,还是玛丽温暖的身体带给我一股单纯的舒适,又或者仅仅因为恐惧和悲伤已经消耗殆尽,我的脚逐渐温暖,最后我终于放松,沉入梦乡。

我裹在温暖的棉被里,睡得深沉安详。因此,我在这平稳、恬静的昏昏沉睡中被人猛然一推,受的惊吓比平常大得多。炉火熄了,屋里像马车夫的帽子一样昏暗,但既不平稳也不恬静了。某个沉重的物体突然落在床上,打到我的手臂,而且显然正想杀死玛丽。

我身下的床一阵起伏,床垫陡然翘起,床架因为我身旁的打斗挣扎而剧烈震动。痛苦的哼叫与低声吓骂在身旁响起,一只手臂拼命挥舞,打到我的眼睛——我想那是玛丽的手。

我慌忙滚下床,在平台阶梯绊了一下,便摔倒在地。床上挣扎的声音更大,一阵可怕尖锐的嘶喊声响起,我猜是玛丽被人勒住,正试图发出尖叫。

一个低沉的男音突然吃惊地咒骂一声,床上被褥又是一阵乱扯,尖叫声突然停了。我匆匆找到桌上的打火石,点火燃起蜡烛。摇曳的烛焰逐渐平稳,照亮前方的人影,从刚才那精神饱满的盖尔语咒骂声中,我已经猜到来者何人。玛丽全身除了一双疯狂挣扎的手,其他都看不见,脸被闷在枕头下,身体被我那高大、焦躁的丈夫压住。尽管他身形大占优势,似乎还是死命用尽了全力。

他一心想制服玛丽,没有抬头看刚点燃的蜡烛,继续努力要抓住玛丽的双手,同时用枕头使劲压住她的脸。看到这副奇景,我抑制大笑的冲动,放下蜡烛,隔着床探过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詹米?”我问道。

“吓!”他像条鲑鱼扭身跳起,弹下床蹲伏在地,短剑抽出一半。直到确认是我,他才放松下来,闭上眼睛。“老天爷,外乡人!以后不准这样吓我,知道吗?”

玛丽已经挣脱枕头,现在正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双眼圆瞪,气急败坏。詹米对玛丽解释:“我没有恶意,我以为你是我妻子。”接着,他故意大步绕过床,搂住我的双肩用力吻我,像是安慰自己终于找对人了。我热情回吻他,感受他充满胡楂的粗糙脸颊在我脸上摩挲,闻到他身上散发温暖、强烈的气味,那气味结合了潮湿的亚麻和羊毛,以及一股浓烈的男人汗水味,令我陶醉。

他终于放开手对我说:“穿好衣服,这该死的房子到处都是仆人,楼下简直像蚁窝。”

我四望寻找乱扔的连身长裙,一边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不耐烦地说:“当然是从门口进来的。在这里。”他从椅背上抓起我的连身长裙,扔给我。的确,厚重的房门敞开,一大串钥匙插在锁上。

我开口问:“不过,你又是怎么……”

詹米粗鲁地答道:“等等再说。”他见玛丽正下床来,便说道:“小姑娘,你最好回床上,地板很冷。”

“我和你们一起去。”层层衣物闷住玛丽的声音,直到她的头探出连身长裙领口,头发蓬乱,她一脸执拗,看起来心意坚决。

詹米怒视着她说:“你休想。”我发现他脸颊上多了几道破皮的新抓痕。不过,等詹米看到玛丽颤动的嘴唇,他便努力克制住脾气,开口安慰她:“小姑娘,事情会顺利过去。我们离开时会锁门,到了早上你就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没人会怪你。”

玛丽充耳不闻,匆匆穿上拖鞋跑向门口。

“嘿!你要去哪里?”詹米大惊,一个急转身要追她,但来不及阻止她跑出门。玛丽站在门口走廊外,像头鹿一样静止不动。

她激动地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如果你们不带我去,我就沿着走廊跑,大声尖叫。你试试看!”

詹米盯着她,头发映着烛光闪着红铜光泽,血液冲上面颊,显然在天人交战。他知道我们必须保持安静,又有股冲动想徒手勒死她,以免她鬼叫。玛丽瞪回去,一手抓起裙子,准备开始跑。我穿好衣鞋,戳戳他的肋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带着她,走吧!”我果断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和他看玛丽的眼神一模一样,但只迟疑了一下子,就点个头,拉着我的手臂,我们三个人匆匆离开,踏进寒冷阴暗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