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21/28页)

屋里到处都是家人的声音,大声呼喊、搬东搬西、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但她却专注在这个地方,盯着那无穷无尽的分岔、转角和走道。她觉得自己也许就置身其中,也许她身后就有一扇门,也许她就坐在那扇门和纸牌上的第一扇门中间。她若转过头,可能也会在自己背后看见绵延不绝的拱门和楣石。

公平而已

每到晚上,特别是天冷的时候,房子就会喃喃自语,也许是因为它有好几百个关节、数不清的夹层,还有很多堆在木材上的石材。它会发出各种咯咯咿咿哼哼吱吱的声响,例如有一样东西在阁楼里掉落,就会间接造成地下室的另一样东西松脱、落地。松鼠在屋顶上抓痒,老鼠探索着壁板和大厅。深夜里,有一只大老鼠蹑手蹑脚地溜出来,腋下夹着一瓶杜松子酒,手指按着嘴唇,试图想起索菲的房间在哪里。他差点被一级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阶梯绊倒。这栋屋子里所有的阶梯都莫名其妙。

他的脑袋还停留在中午。那颗佩露希达的药效还在,但已经变得令人不舒服,它依然刺激着肉体和意识,但现在却是残酷又难受,兴味全失。他的肌肉顽抗紧绷,他怀疑自己就算找到了索菲,肌肉也无法放松。啊。有一盏挂在图画上方的壁灯还亮着,旁边就是他想找的那个门把,这点他很肯定。他正要快步走过去,门把就阴森森地自己转动了,因此他连忙躲回阴影里。门开了,史墨基走出来,肩膀上披着一件老旧的睡袍(乔治注意到是领子和口袋周围镶有一圈滚边的那种),然后谨慎地把门静静关上。他驻足了一会儿,似乎叹了口气,接着就拐过一个转角离开了。

根本不是这扇该死的门,乔治心想。万一我跑进了他们房间怎么办?或者这是小孩的房间?他困惑离去,不抱希望地搜遍螺旋状的二楼,一度想往下一层碰碰运气,因为他也许昏了头,多爬了一层却没发现。接着他不知怎么就找到了一扇门,理智告诉他这一定是索菲的门,但其他感觉却认为并非如此。

他有些害怕地开了门,踏进房间。

那是个有屋顶窗的房间,泰西和莉莉躺在斜斜的天花板下睡得香甜。他借着夜灯看见了鬼魅般的玩具,有只熊的眼睛闪闪发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还睡在有栅栏的摇篮里)一动不动,他正要关门离去,却惊觉房里还有别人,就在泰西的床附近。有人……他把头探到门后偷瞄。

这个人正从他深灰色斗篷的褶子里掏出一只深灰色的袋子。由于他戴着一顶深灰色的西班牙式宽边帽,乔治看不到他的脸。他走向莉莉的摇篮,用戴着深灰色手套的手指从他的袋子里捏起一撮东西,小心翼翼地洒在她熟睡的脸上。一道黯淡的金黄色细沙落到她眼睛上。此时他转过身去,却似乎在收起袋子的同时感应到僵在门旁的乔治。他越过斗篷高高的领子瞄向他,因此乔治看见了他平静而眼皮肥厚的深灰色眼睛。他带着某种类似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他沉重的头,仿佛在说“你没有,小子,今晚没你的份”。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接着他转过身去,帽上穗带一阵晃动,斗篷一甩、发一声低沉的“啪”,随即消失在他方,应是赶往其他较有资格的人身边了。

因此当乔治终于回到自己凄凉的床上时(碰巧就在虚拟卧室),他躺了好几个小时都睡不着,干涩的眼球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把杜松子酒抱在怀里,不时啜着酸冷的酒汁寻求慰藉,黑夜跟白天在他燃烧不止的意识里变得混乱破碎。但他确实领悟到他试图进入的第一个房间(也就是史墨基出来的那间)正是索菲的房间,错不了。但随着活跃的神经突触一一熄灭,其余那些令人战栗的思绪也缓缓消散。

黎明将至时,他发现下雪了。

IV

平凡的天空,盛装的人,

银河,天堂鸟,

穿越群星听见钟声,灵魂之血,

香料国度;

一种被理解的东西。

——乔治·赫伯特

“圣诞节,”德林克沃特医生说,一张红润的脸平稳地朝史墨基滑过来,“跟别的日子都不一样。它似乎不是接在前面那些日子后面,不知你懂不懂我的意思。”他熟练地朝史墨基滑过来然后又滑走,画出长长的圆形轨迹。前仰后合的史墨基认为自己应该懂,他双手在空中平举,不像医生那样利落地交握在背后。黛莉·艾丽斯双手插在一只又破又旧的皮手筒里,从他身旁平稳滑过。她看了毫无进步的他一眼,然后在滑走的同时嘲笑似的摆出一个俯冲的姿势,纯粹为了使坏。但他却没看到,因为他的眼光似乎离不开自己的脚。

与牛顿的共识

“我的意思是,”德林克沃特医生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每个圣诞节似乎都是紧跟着上一个圣诞节,中间那些月份都不算数。圣诞节不是跟着前面的秋天,是跟着前一个圣诞节。”

“没错。”妈妈说,她庄重地在附近滑来滑去。她把两个孙女拖在身后,就像大木鸭拖着小木鸭。“似乎才刚过完一个圣诞节,下一个就到了。”

“嗯哼,”医生说,“我倒不尽然是这个意思。”他像架战斗机般突然转向,挽起索菲的手。“小家伙们都如何?”史墨基听见他说,她发出笑声,两人随即一起斜着身子急速飙离。

“每年都有进步。”史墨基说,突然不由自主转过身去。他又回到了黛莉·艾丽斯的路径上。铁定会相撞的,但他无能为力。他恨不得自己在屁股上绑个枕头,就像搞笑明信片上那样。艾丽斯的身影愈来愈大,然后熟练地瞬间停下。

“你觉得该不该让泰西和莉莉进屋去?”她问。

“我留给你们决定。”妈妈说着再次拉着她们的雪橇从旁经过。女孩的圆脸包在毛皮里,红润光亮如野莓,但她们下一秒就消失了,艾丽斯也一样。让女人家去决定吧,他心想。他得学会简单的前进技巧,但她们这样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实在让他头很晕。“嘿呦。”他说,差点又失败,但索菲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助了他一臂之力,将他推向前。“你最近怎么样?”他心不在焉地说,两两相会时打声招呼似乎是应该的。

“不忠。”她说。这冷冷的字眼在空气里凝结成一团小小的雾气。

史墨基的左脚踝拐了一下,但右脚却自行向外滑去。他转了一圈,重重跌在冰上,对一个屁股没几两肉的人而言,简直是直接撞击尾椎。索菲绕着他打转,笑到自己也差点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