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7/38页)
“不。”
“一个非常小的地方。”
“我要那副纸牌。”他说。
“没办法,不是我的,我不能给。”
“你去帮我弄来。”
“不。”
“你难道要我逼你供出秘密?”红胡子说,“我确实有权力,你也知道。权力。”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可以,我可以把你杀了。暗杀掉。这样就不会有个自以为比别人聪明的人了。”
“不,”霍克斯奎尔平静地说,“你杀不了我的。用杀的是不可能。”
暴君笑了,眼中燃起灼灼火光。“你这么认为?”他说,“哦,你真这么认为?”
“我‘知道’是这样,”霍克斯奎尔说,“理由很怪,你一定猜不到。我已经把灵魂藏起来了。”
“什么?”
“藏起了我的灵魂。是个老把戏,每个村里的巫婆都会。而且这么做是明智之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效忠的对象什么时候会翻脸不认人、跟你反目成仇。”
“藏起来?藏在哪?怎么藏?”
“藏好了。在他方。至于藏在什么地方,或藏在什么东西里面,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但你现在明白了吧?除非知道在哪里,否则你别想杀我。”
“拷问,”他眯起眼睛,“拷问呢?”
“可以。”霍克斯奎尔站起来。够了。“是的,拷问也许有效。现在晚安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在门口回过头,看见他仿佛被定格似的维持在那个威吓的姿态,怒目瞪着她,但又视若无睹。他究竟有没有听见、有没有理解她试图告诉他的话?她突然产生一种想法,一种诡异又可怕的想法,因此有那么一刻他俩就只是这样对望,仿佛两人都试图回想起他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面。接着霍克斯奎尔一阵惊恐地说:“晚安了,陛下。”随即离开了他。
新发现之地
当天稍晚,《他方世界》里麦克雷诺兹太太去世的那一集在首都播出。它在其他地方的播映时间各不相同,在很多地方都已经不是一部日间连续剧了,通常是过了午夜才播出。但这部戏确实拥有广大收视率,无线电视、有线电视都播,而若是遇上线路被切断或遭禁播的情形,就会被偷渡到当地的小电台暗中播放,再不然就是被拷贝下来、靠人力运到有秘密发射台的地方,将那些珍贵的录像带透过微弱的讯号传送到远方积雪的小镇。若在这样一个夜晚徒步穿越一座这样的城镇,走在唯一的一条街上时,就会在家家户户的客厅里瞥见电视上的蓝色光晕。可能会在其中一户看见麦克雷诺兹太太被抱上病床,在下一户看见她的孩子聚集起来,在第三户看见她说出遗言,而来到城镇边缘、即将踏上寂静的大草原时,则会在最后一户看见她死去。
首都里,皇帝总统也收看这部戏。虽然眉毛浓密如鹰,但他柔和的棕色眼睛还是泛起了泪光。永远别去渴望;渴望是致命的。他内心升起一股同情、一股自怜,接着(跟云一样)变出了一个形状:是爱丽尔·霍克斯奎尔那张冷漠、兴味十足又顽固的脸。
为什么是我?他想着举起双手,仿佛要展示手上的枷锁。他究竟做了什么,必须达成这桩可怕的交易?他向来真诚勤奋,写过几封措辞犀利的信给教皇,子女也都嫁娶得宜。其余就没什么了。既然都有了新领袖,那么为什么不是他的孙子腓特烈二世?为什么不是他?毕竟他不也拥有一段相同的传说吗?说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有朝一日将会醒过来领导他的子民?
但那只是传说而已。不,身在此地的人是他,虽然显得难以忍受,但必须忍受的人毕竟是他。
成为仙境之王:跟亚瑟王的命运一样。真的会这样吗?统治一块不比他的拇指大的领域,他凡尘的王国不过是一阵风;不过是他从这里到那里、从一场睡梦过渡到另一场睡梦时所掀起的风。
不!他坐直身子。倘若至今尚未有战争,或只有一场假战争……好吧,那都是过去式了。他将奋战到底,从他们身上把久远以前承诺给他的每一丁点东西都要到手。他沉睡了八百年,跟梦境奋战、围剿着梦境、征服梦境中的圣土、戴着梦境中的皇冠。这个真实世界,也就是他在层层虚幻梦境的包围下永远只能感知但无法望见的真实世界,他渴望了八百年。霍克斯奎尔也许是对的:他们从来都不打算让他拥有它。也许(也许,是的,一切在他眼中变得清楚无比)她打从一开始就和他们连手,准备把它从他手中夺走。想起自己曾经如此信任她,甚至依赖她,他就几乎笑出声来,是种阴惨的笑声。不再如此了。他会战斗。他将不择手段从她手中取得那副纸牌,是的,就算她倾尽全部可怕的力量来对付他,他都要奋战到底。虽然是孤军奋战,就算四面楚歌,他都要打,为他这伟大、黑暗、白雪覆盖的新发现之地而战。
“只要等待,”垂死的麦克雷诺兹太太说,“只要有耐心。”那个孤单的行人(难民?推销员?秘密警察?)行经郊外最后一栋房子,踏上空荡荡的公路。背后的房子里,蓝色的电视屏幕一个个熄灭。现在开始的是新闻报导,但已经没有新闻了。人们上床睡觉。夜很漫长,他们梦到了一场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场可以填补他们人生的人生,在另一个地方拥有家庭和房子,让黑暗的大地再次变成一个世界。
首都还在下雪。透过总统的窗户望去,大雪让夜晚变得白皑皑一片,模糊了远方的纪念碑、堆积在英雄雕像脚边、堵住了地下停车场入口。某处有一辆车正无助地试图从积雪中逃离,发出了有节奏的嗡嗡声。
红胡子哭了。
即将结束
“你是什么意思?”史墨基问,“什么叫差不多结束了?”
“我的意思就是,我认为差不多要结束了,”艾丽斯说,“还没结束,但快了。”
他们很早就上了床。这年头他们常这么做,因为他们那张叠着层层棉被的大床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真正能让他们温暖的地方。史墨基戴着一顶睡帽:毕竟有风就是有风,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他这模样有多蠢。他们躺在那儿聊天。很多古老的心结都在这些漫长的夜里解开了,而就算没解开,至少也明确表示那些是无解的——史墨基认为这样多少就算是解开了。
“但你怎么知道?”史墨基说着朝她滚过去,让躺在床脚的那群猫像乘着浪潮般被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