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番 瓶长 玫瑰十字侦探的郁愤(第19/45页)

“哦,”今川嘴角喷出泡沫叫道,“就是这件事,让他想到可以收购壶作为伪装啊。”

“好像是。不过一般来说,不会那么容易遭小偷吧,碰到这种事的几率并不高。像我就会觉得,既然都已经遭过一次小偷了,今后绝对会平安了。然而与治郎似乎不这么想。他为了预防万一,买下看似昂贵的壶,作为家宝的幌子。然而……”

“然而?”

“伪装用的壶虽说是替身,但听说也身价不凡,大概是因为他挑选了近似家宝的上等货吧。结果与治郎这次可惜起那个幌子来了。于是他又买了一个还是两个壶,是幌子的幌子。但是只有这几个的话,有可能全部被偷走,于是他又接着买了许多廉价的壶。然后……”

“然后……”

“与治郎学到了:不管是廉价的壶还是昂贵的壶,若是只看物品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确实如此。”今川沉吟,“物品的价格,并非物品本身有着绝对普遍的价值,而是物品周遭的社会,以及接触物品的人所决定出来的规则。如果只拿物品本身比较,就只剩下方便度、喜好这类暧昧而随意的判断基准了。”

“以这个意义来说,与治郎的基准……应该相当暧昧吧。他变本加厉,最后终于不可收拾。听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买,见一个买一个。不仅如此,他也非常欢迎别人送壶给他。很快地,壶开始侵略住居,渐渐压迫到家计。而且这样一来,他也疏于平日的生意。所以他的事业就此一败涂地,这么一来,他就更依赖壶了。”

“哦……”今川叹了一口气。

“俗话不是说,就算当掉老婆,也要吃到初鲣 [43]吗?但是对与治郎来说,那并不是俗谚,听说他真的……把老婆当了,他把老婆给卖了。理由是……身为妻子,竟胆敢教训老公,有违妇道。”

当时是说卖就可以卖的时代,更是恐怖。

“所以呢,与治郎的儿子——他叫岛夫——也就是淑小姐的父亲,这个岛夫可能是把这样的父亲当成反面教材在成长,是一个诚实耿直的人。他好像在贸易公司工作,但是与治郎非常厌恶儿子的职业……”

“若是靠自己的本事打拼也就算了,竟然在町人底下打杂,成何体统?——是这种理由吗?”今川这么说。

“完全就是如此。”

我应道,古董商便说:

“我的亲戚里头也有这种人。人……真是复杂难懂啊。”

珍兽般的店主人说出哲学家似的话来。

据说因为这样,与治郎动辄与儿子一家人针锋相对。

对立的理由要多少就有多少。围绕着壶的诸相百态,全都成了引发父子纷争的火种。

然后……昭和十三年。

山田家再次遭逢奇祸。

山田岛夫被盗贼刺杀身亡了。

“又……遭小偷了吗?”

“又遭小偷了。可是……就算要偷,家里也全都是壶吧。当时壶似乎只侵蚀了屋子的三分之一程度,但家计捉襟见肘,所以没有现金。不仅如此,这次碰上的……”

“不是小偷而是强盗吗?”

“没错,应该也不是因为时代近了的关系,总之这次的贼人是持刀闯入。与治郎一个劲儿地只顾着保护壶,岛夫独力挺身对抗,与贼人扭打,结果被刺死了……”

凶手什么也没有偷就逃走,听说最后没有落网。

与治郎再次怀疑起弟弟赖为。

“那个时候的赖为似乎已经相当落魄了,过着三餐不继的日子。他们原本就不和,除了过去借钱遭拒的缘故,当然还有先前的小偷骚动造成的芥蒂。赖为认定自己会穷困潦倒,全是哥哥害的。虽然这怨恨真是毫无道理。”

“真的是恨得平白无故。但既然有那样的前例,他会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样是没错。不过结果好像是冤枉……赖为遭到诬告,更深地怨恨起哥哥来了。”

嫌疑洗清之后,两人的嫌隙依然没有冰释,在兄弟之间留下了极大的祸根。

赖为几乎每天跑来本家大声咒骂,在大门泼洒秽物,极尽骚扰之能事。

“至于与治郎,更是益发厌恶这样的弟弟。而且他还失去了原本要继承家宝的长男,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

岛夫的妻子——淑的母亲,不仅深受失去丈夫的悲伤打击,和与治郎的生活更让她精疲力竭,最后终于卧病不起了。

“真是太惨了。”今川说。

“就是啊。遭到强盗入侵,虽然是场灾难,可是追根究底……就是一个壶嘛。为了一个壶,搞到家破人亡。与治郎责备生病而无法做家事的媳妇是废物,说这个世上能够相信的就只有壶了,对壶更加执迷不悟。”

与治郎开始在古董界出名,似乎就是这个时候,他几乎是豁出去地到处搜购壶。其他的东西看也不看,相反地只要是壶,再怎么粗劣的货色都照买不误。看上这一点而上门推销的业者络绎不绝,碰上这种情形,就算勉强,与治郎也一定会买。

“生活……怎么维持?”

“好像将茶园一点一点地卖掉,然后是借钱。与治郎的父亲还有信用,他的长男遭强盗杀害也博得了一些同情,也有人愿意融资给他。我想债主应该没有收回债款的指望吧……”

“后来就一直这样?”

好像……就一直靠着借贷维生。不久后,赖为满嘴诅咒地痛苦而死,淑的母亲也没能撑过来,在大战前病死了。

淑与年老的与治郎……

还有壶的生活,开始了。

“听说淑小姐那个时候才二十多岁而已。她帮人做针线活,拼命地赚钱。但是不管再怎么努力挣钱,钱也全都化成了壶。转眼债台高筑,连利息都还不出来。家中被壶占据,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然后大战开始了……”

因为身处后方,这样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但与治郎不知是否禁不起长年的特异奇行,身子一下子衰弱下去,开始卧床不起。淑的负担日益加重。不管再怎么悉心照料,老人都不感谢孙女,也完全不理会她的忠告。战争时期,搜集壶这件事也变得困难了,即使如此,老人日复一日,满脑子依旧只惦记着壶,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发起飙来殴打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