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番 瓶长 玫瑰十字侦探的郁愤(第9/45页)

“哦……”

这问题的确非常棘手,古董业真的是个很难靠常理去闯荡的行业。

鉴定者是否眼光精准,也会大大地影响收益。通过估价,十元的东西有可能变成一万元、十万元,反过来也有可能。

最重要的是,能够决定事物价值的立场非同小可,这碗饭实在不是我这种人捧得起的。

我的脑中浮现今川有如鲤鱼旗帜般的容貌。

“即使弄到了手……今川先生也很难鉴别出真伪,是吗?”

“这一点倒是无所谓。”中禅寺说,“即使今川鉴定不出来,也有许多人能够鉴定。更重要的问题是……这件事是从榎木津干麿前子爵那里传出来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我也觉得似乎是个大问题。

中禅寺以有些伤脑筋的动作搔了搔头说:

“也就是说,榎木津的父亲地位比今川要高上太多了。今川是个才初出茅庐的古董商。虽然这是他的职业,但信息搜集能力还是有限,也没有机动力。业者之间的横向联系也不是那么可以指望的。”

这样吗?

“另一方面,榎木津前子爵是在各界都很吃得开的名士,而且还有多得数不清的手下和财产。就算是待古庵花上十天都不晓得能不能找到一个的物品,凭着榎木津干麿的财力和人脉,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找到十个了。这是洞如观火的事实。”

“哦……”

那……为什么他不自个儿找?

“问题就在这里。”中禅寺说,“我想榎木津的父亲应该已经找到好几个砧青瓷的真品了。”

“咦?”

“可是他不中意吧。”

“什么?”

“他不中意。”中禅寺说,狡猾地笑了。

“不是对方不中意,而是榎木津先生的父亲不中意吗?”

“应该是。那个放荡雅士的前子爵大概有什么无法释怀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拘泥什么,但可能是有什么地方不合对方开出来的条件,他才不中意搜集到的瓶吧。所以……这事才麻烦。”

“怎么这样,找到那么多连找出来都困难重重的东西,却不中意……这岂不是太奢侈了吗?”

“那是我们庶民的感觉。”中禅寺说,露出窝囊的表情,“就算是我们,要挑选五元十元的东西时,也是会可笑地挑剔个老半天,说花样不中意、颜色不合意,不是吗?要是知道东西是店家出清库存的,还会东挑西拣,最后却不买。跟这是一样的。”

“这……是这样没错啦……的确是一样的……”

“若非如此,就算是放荡的前子爵,也不会想到要去命令那个不肖的放荡儿子。榎木津动不动就把自己的父亲说得像是笨蛋国的国王一样,但他的父亲也一样,把儿子当成笨蛋国的皇太子。他们完全不信任对方,是全世界最不相信彼此的父子。”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一对父子?

“他们感情不好吗?”

“感情很好,只是彼此不信任。”

这算复杂还是单纯?我这种凡人实在不太了解。

“不管怎么样,既然都去拜托如此不信任的对象了,可以说他是放手一搏了。孤注一掷。因为用正攻法来也没办法,所以才把心一横,选择了旁门左道。所以……”

“所以?”

“关键就变成……能爆出多大的冷门了。”

“冷门?……”

“对。榎木津的父亲想要多偏离一般价值基准的物品——他认为要多稀奇古怪,对方才能接受,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既不晓得对方开出来的条件,也不晓得榎木津前子爵怎么解释那些条件,所以根本无从猜想。”

那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中禅寺仿佛事不关己地说。这也是当然,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不过就像他与榎木津的关系如此,他们对关口这个小说家的态度也是,这些人的关系,旁人实在是难以摸透。

“事情会变得怎样呢?”我问。

中禅寺扬起一边的眉毛,一脸诧异:

“会怎么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这样可以吗?

“这不是国际问题吗?”我这么说,中禅寺的表情更诧异了:

“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想这并不是会受到那种事影响的国际问题啊。”

“可是条约……”

“这是榎木津父亲的消遣。再说他这个人不理俗务,不管两国外交会如何,或是会有损国益,我想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比起国家会不会覆亡,蟋蟀能不能过冬是更重要的紧急问题。只是榎木津的父亲是个耿直的人,他毋宁是真心诚意想为部下的失礼赔罪——嗯,应该也不是吧。我想八成是因为那个泰国人的要求很有意思,所以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总之……”

你也是,和榎木津那种家伙深交,不会有什么好事——古书商板起了脸接着说。

“哦,唔……”

“你真教人担心呐。”

“是吗?”

“好奇心旺盛不是件坏事,但和蠢蛋交往,是会碰上蠢事的。这次的情况,今川也是个傻子。不愿意的话,拒绝就好了。既然他不拒绝,也就是乐得去做。那些好事之徒……就别理他们了。”

不是不拒绝,而是拒绝不了才对吧?

我穷于回答,踌躇不决,结果夫人开口了:

“真冷淡。”

“谁冷淡了?”

看到丈夫生气回嘴的样子,夫人笑了。

被嘲笑的丈夫有些不高兴:

“有什么好笑的?”

“这还不好笑吗?嘴上说得这么冷血无情……但你也没资格说人家吧?这个人呀,就是因为自己老是拒绝不了,才说这种酸话呢。嘴上老是推说不要不要,却总是一头栽进麻烦事里,不是吗?最好事的其实就是他。”

“瞧你把我说得多不堪。”老公说,望向夫人,“我哪里酸了?我好心得很。我不是好事,是好心。因为好心,才会每次都吃大亏,不是吗?我好心到都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会儿是榎木津,那会儿是关口,平常人的话,早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