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之目]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③(第12/32页)

老师不断地把身子往前探。

先是狐狸。

老人说在这一带,狐狸叫做欧图卡 [76]。

汉字是写作“御稻荷”吧。老人说明,所谓狐火是下雨的日子,狐狸从墓地里挖出人骨,叼着走的时候出现的火。姑且不论是不是雨水与人骨溶出的磷发生的反应,尽管这个解释颇为科学。

然后是山犬、山猫的故事。

虽然不是动物点火或变身,做些不可思议之举的故事,但据老师说,本州岛并没有山猫栖息,所以这显然是妖怪谭。因为这等于是实际上不存在的山中生物的故事。

老人所说的各种故事里,老师最感兴趣的,是哇呜妖怪 [77]的故事。

不,我也非常介意。首先它的名字就非比寻常。不过老人说因为传说留存的地点较远,只知道那是个会哇呜大叫、非常可怕的妖怪而已。还说这个名称也是某处瀑布的地名。

真是十分有意思的故事。

还有河童、鬼婆和天狗。

听说谷急山的岩穴里,有个叫做掳人天狗的妖怪。

这个天狗就如同其名,会掳走人类。要是对它说出瞧不起天狗的话来,掳人天狗就会生气,把人关进洞穴里。不过把人塞进洞穴……这种讨厌的报复手段,实在不太像天狗的作风。

或者说,掳人天狗就不会做些其他像天狗的行为吗?

“他主要只会掳人吗?”我问。

“听说会掳人。会把孩童带走。哎,是神隐啊。”

“神隐!”

“是啊,还有这样的故事呢。过去啊,有个姑娘遭遇神隐,村里的年轻人找到那座山的洞穴去,结果看见一个红脸的天狗在洞里头烧火,脚跨在火钵上烤火。”

“跨、跨在火钵上烤火?”

“天狗也怕冷嘛。然后啊,看到这一幕的年轻人……哎,天狗的那话儿很大嘛,年轻人就说:真够大的。结果天狗勃然大怒,把年轻人推进洞里,折了附近的树木堵住洞口,让年轻人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然后就结束了吗?”

“结束了,这故事就这么没了。”

“唔唔……”

这天狗真够讨厌。

“这一带有很多神隐的传说吗?”老师问。

“也不多呢。”

“很少吗?”

“也不少。”

老人说算普通。唔,一般都是以自己居住的土地的日常状况作为基准,也不会想到要去和其他地方比较思考,所以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自己这里算普通吧。

老师挺出肚子。肚子几乎都挤到地炉上头了,应该蛮热的吧?看上去很热。

“那么,假设有人突然消失不见,那么在这里……都会被当成是天狗干的吗?”

老师是在想旅馆的老板吧。老人没什么劲地“呃”了一声:“不会是天狗啦。我说你啊,现在这都叫做下落不明,也叫失踪啊。”老人说得一脸严肃。“大概不是离家出走,就是碰上意外啦。”

富美笑了。

老人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这年头不流行这种迷信啦。”

“哦……”

“哎,也就是时代变啦。”

“时、时代变了?”

“我说你啊,要是满口天狗啊河童啊这类疯言疯语,可没办法在这时代混下去啊。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然是怕妖怪的,可是现在啊,空袭要可怕多啦。你想想,比起被吓唬天黑了还在外头玩,会被天狗抓走,说待在外头会被烧夷弹给炸死,要恐怖太多倍啦。”

唔,事实是这样没错。

我们被村中耆老教育了。

不久后,老人看着远方似的眯起眼睛说:“上州这地方看来狭小,其实很辽阔。刚才我也说了,光是屋顶形状,每个地方就完全不同,习俗也是各地都不相同。但是这阵子啊,都变得一样了呢。告诉你们,过去上州是不种陆稻的,但现在种了。这里土地适合种桑,以前是盛行养蚕的。”

老婆当家啊——老人张大眼睛说:“这话啊,也不是在说上州的女人比其他地方的女人凶悍。喏,养蚕业是这样,种麻啊种蒟蒻的也是,这些都需要女人帮忙,所以男人才对着女人抬不起头来。可是啊,照这样下去,这些也都会变了吧。”

“是啊。”老师感慨良多地说。

“哎,所以其他村子也盛行养蚕,蚕神的故事,也就是马和姑娘的故事,也都还保留着。”

“那是指御白大人吗?”老师声音尖锐地问道,“是养蚕起源的马娘婚姻谭,对吧!上州也流传这些吗?”

“是啊。”

“这、这座村子也有吗?”

老师把脸探得更出去了。

御白大人信仰在东北地方很有名,但似乎并非东北固有的信仰。北关东好像也有流传。看来老师被挑起了极大的兴趣。然而……

“没有。”老人回答得很冷淡。

“没、没有吗?”

“其他村子好像有,但这村子没有。”

“哦……”

“因为这座村子有个禁止种桑的传说。”

“种桑的……禁忌?”

老师微微张开小嘴巴,大大张开小眼睛,然后就这样转向我。

“沼上,这里有禁忌!”

我本来想说“是啊,太好了呢”,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是迷信啦。”老人一句话带过。

“迷信?”

“迷信啊,因为其他村子根本不在乎啊。就像我刚才说的,其他地方盛行种桑呢。邻村也是,古时候就一直种桑。而且现在这里种桑也已经是理所当然了。”

“禁忌的理由是什么?”

“不晓得。这座村子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产业。我听说本来有许多猎人,也是因为这样吧。现在没什么人狩猎了。有人会因为兴趣去打猎,但没人拿这个行业糊口。战后完全见不着了。然后呢,明治时期,就是我还小的时候,村里大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模仿其他村子养蚕,还种起稗粟来……也从其他村子请人来指导,可是作物就是活不起来呢。”

“无法生根吗?”

“哎,那时候不把它当作迷信的人还是很多嘛。后来花了几十年,养蚕总算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但已经和时代脱节了。现在已经不时兴这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