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10/13页)

巴蒂斯特站起身,有力的手指紧抓着砍刀刀柄。他是个高大、肌肉强健的男人,而他以前也为麦坎达的典礼做过同样的事。他轻巧地跃下平台,大步走向那头野兽。早先,在他的命令之下,它已经经过了沐浴,并涂上了从某些前任奴隶主那里偷出来的香油。现在,它转过长着角的脑袋,大睁着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他拍了拍它的肩膀,它发出轻哼声,温和如同一头老牛。

巴蒂斯特抓着砍刀,转向他的人民。

“是开始典礼的时候了!我们将对罗阿(4)奉上祭品,请他们来到我们中间,告诉我们,兄弟会该怎么做才能继续前行!”

这些语句离开他的嘴边时带来了一阵痛苦。麦坎达。二十年来,从十三岁到三十三岁,巴蒂斯特和阿加特一直在他身边作战。他们了解了导师对兄弟会的愿景——一个没有被仁慈或怜悯这种不合时宜的理念所冲淡的愿景。他如此向他们保证,而他们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那些是弱点,而不是力量。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一个人如果不是支持你,那就是反对你。

用某种方式来说,一个人如果不是刺客,就是圣殿骑士。

一名不会鞭打奴隶的奴隶主依旧是一名奴隶主。一名所有者。即便是那些并未拥有奴隶的人,依照法律,他们仍然可以拥有奴隶,因此他们是有罪的。他们服侍于圣殿骑士,即使他们自己不知道。麦坎达的世界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巴蒂斯特的世界里也没有。

而这就是为什么,巴蒂斯特——和那些现在停下了舞蹈、转而面向他的人们——在几个晚上之前,试图向那些他们被迫与之分享这个岛屿的殖民者投毒。

但他们失败了,而他们的领导者代替他们付出了代价。

“弗朗索瓦·麦坎达是我们的导师。我们的兄弟。他启迪了我们,并以身作则。而他到死都没有背叛我们——他被折磨而死,他的尸体被火所吞噬!”

咆哮声四起。他们已经醉了、被下了药、并且愤怒,但他们正听着他的话。这很好。照巴蒂斯特的计划,很快,他们所做的将会更多。

他继续道:“而在这哀恸和愤怒的时刻,我的兄弟——你们的兄弟——之中的一个,也离开了我们。他并非在一场争斗中被杀,他也并未受到火焰的折磨。他只是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们!阿加特像个懦夫一样地逃跑了,而不是接过弗朗索瓦·麦坎达以他的生命所换来的遗赠!”

更多的咆哮。哦,是的,他们确实愤怒。他们几乎就和巴蒂斯特一样愤怒。

“但我在这里,作为你们的祭司,向罗阿恳请以求他们的智慧。我没有背弃你们!我绝不会背弃你们!”

他举起手。砍刀长长、钢制的刀刃上反射着火光。随后,巴蒂斯特将它劈下,迅速、利落,将他身体里的全部力量都放入这一击。

血液从这个牲畜被劈开的喉咙中如泉水般涌出。它试着要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它身下的大地因这公牛的生命之源而变得血红、松软。但它死得很快。也许比它在一个种植园主的屠宰场里所可能遭受的要迅捷得多,巴蒂斯特想到。痛苦则肯定更少,因为那些药剂的作用。

他在兽皮上擦净刀身,随后用手指蘸入热血之中,用它描画自己的脸。他抬起双手,做势邀请。现在他们涌上来了,麦坎达的人们用那猩红为自己涂画,将死亡置于自己的身上,一如它触及他们的灵魂。

过一会儿,这具尸首将会在中央的巨大篝火上被烤熟。人们会用砍刀切下大块美味、多汁的肉。生者将借由死亡而继续生存。

但在那之前,巴蒂斯特有个计划。

当聚集来的每个人都用祭品为自己染血后,巴蒂斯特宣布道:“我将啜饮毒药,并要求罗阿降临于我。他们会降临,一如他们曾经降临。”

当然,他们从没降临过,也没有降临于麦坎达过,尽管他们两人都经历过一些有趣的幻象。他所准备的的合剂在到达某种剂量后将会致命,而摄取少剂量会引起不适,但无害。

而巴蒂斯特深谙为了不同的目的分别需要多少剂量。

现在,他在两手间碾碎芳香的药草,闻到那干净、清新的气息混合在血之中。随后,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凭空变出一个小小的毒药瓶。人群中掠过一阵惊喘。巴蒂斯特藏起笑意。他是灵巧把戏的大师。

他挥舞着它,并大喊:“今夜,当死亡与我们的记忆如此接近,我将这头强壮公牛的死亡献给戈地·罗阿!今晚是谁将通过我给予智慧?是谁将告诉我们这些麦坎达的人民应该怎么做?”随即他将这苦涩一饮而尽。

三次呼吸之后,世界开始改变了。

颜色变幻,似乎开始闪烁。鼓声响着,鼓声,但却没有人在击鼓.那个声音失真,混杂着某种因狂喜或折磨发出的尖叫。噪声渐强,压倒一切,巴蒂斯特在痛苦中呻吟着,双手捂住耳朵。

随后他意识到了这响声来自于哪里。

那是他自己的心,击打着他的肋骨,叫嚣着想要出来。

随后它确实出来了,撕开他的胸膛,躺在他面前的地上,鲜红、搏动着、散发着热血的恶臭。巴蒂斯特低头注视着它在自己身体上撕开的那个洞,惊骇万分。

是因为那毒药。我喝得太多了。我会死。

恐惧席卷了他全身。尽管他知道这是个幻觉,却愚蠢地伸手去抓他那仍旧在跳动着的心。它从他血淋淋的双手中滑出,像一条鱼,四处跳动着。他冲它追去,它跳着逃脱。

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这种梦境状态——

“这是因为这并不是个梦。”一个声音说道,流畅、充满了幽默,那种幽默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一种残忍。

巴蒂斯特抬起双眼,看见那个骷髅在冲他微笑。

并尖叫。

他抓挠着自己的双眼,逼迫自己看清楚,但尽管他的视野变得清晰,那个影像却并未离开。骷髅的身体慢慢变形,长出血肉和隆重的着装,看起来像是那些优雅、有钱的种植园主中的一名,如果种植园主有着黑皮肤,以骷髅为头的话。

“巴隆·萨枚第(5)。”巴蒂斯特低语。

“你要求被一名罗阿附身,我的朋友,”巴隆以丝般的声音回答,“你在邀请人参加派对时应该小心。”

在巫毒教中,罗阿是人类和遥远神祗庞度之间的媒介灵魂。戈地·罗阿是死之灵魂。而他们的首领是墓场之王——巴隆·萨枚第。现在,这名罗阿大步走向这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刺客,伸出一只手。“我想,对你来说更合适,我的脸比牛血更合适。”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将佩戴它,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