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6/13页)
“我一直在观察你,”达伍德说,“你这一拳靠的是运气好。你有什么手绢吗?”
约瑟夫有。这条手绢整天都被用来包裹递送的卡莫尔帕萨,闻起来有点甜。他把手绢递给达伍德,同时意识到,对方得有好长一段时间闻不出任何味道了。
“呃,是你先攻击的我。”约瑟夫说,尽管他想要道歉,也和达伍德一样,知道这一拳确实只是靠的好运。
“我只是想要制住你而已。”达伍德接过手绢,开始小心翼翼地擦着他血淋淋的脸。
“如果你不是要攻击我或偷我的钱,你干吗要制住我?”
“因为那不是你的钱啊,对不对?”
约瑟夫没有回答。这不是他的钱。但是……“我要把它给我妈妈,”他静静地说,“我们需要钱。”
“而那个在看跳舞的女人不需要?”达伍德反驳说,“她的孩子就不需要了?”
“她看起来可以余出几个钱币来。”约瑟夫有点辩白似地答道,他想起她做工精细的迷人衣物。
“就像你一样,塞利姆的孩子们没有父亲。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们的父亲怎么了。他对他们暴力又残忍,所以有天晚上塞利姆逃走了。你拿走了她所有的一切。你能看见她的好衣服,但没看见她脸上的瘀青吗,嗯?”
羞愧冲刷过约瑟夫,他感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这个钱包确实重得不寻常,通常上市场的人们不会随身携带那么多钱,因为小偷可不少见。
“我猜你想要我把从她那里偷来的钱交给你。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谎?”
“我不想要你把钱给我。我想要你把钱还给她。我想从你这里要的只有你自己。”
“我不明白。”
“大集市,伊斯坦布尔本身……如果你既没有钱又没有势,这里会是个艰难的地方。而它对孩子来说可能会特别危险。我们都会彼此照顾。”
他的鼻子已经不再流血了,但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光线下,约瑟夫也能看出那鼻子简直一团糟。达伍德把手绢递还给他,但他挥挥手没有接。他怕自己打断了那个男孩的鼻子。他想着那个快乐的小女孩毫不优美、但欢欣雀跃地跟着音乐舞蹈。他怀疑达伍德告诉他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不知道距离这个女孩上一次笑起来又已经过了多久。
“显然,你已经是个好扒手了。我能够教你怎么战斗。呃,怎么战斗得更好。”尽管他的脸上还是糊满血,但达伍德笑了,“有些事、有些人,是值得去争取的,哪怕得到个血淋淋的鼻子,或更多别的什么也一样。而有些东西不值得。你需要学会分辨哪种是哪种,否则某一天,你那灵巧的手指就会偷错了人。”
这整件事听起来都非常奇怪……非常可疑。但它同时也显得很合理。约瑟夫很清楚达伍德本可以就地杀掉他,但这个男孩把他放了。
达伍德站了起来,比约瑟夫高了差不多一英尺。约瑟夫猜他也许十三岁左右。“来吧,我来把你介绍给塞利姆和她的家人,这样你好把钱还回去。或者,”他说,“你现在就可以走。”
约瑟夫下定了决心:“带我去。”
一小时以后,约瑟夫独自走回家。他的衬衫里没有钱币,但心中充满了满足,而他的脑袋里全是点子。他满心激动地想要学会一切达伍德能教他的事。
“将这个达伍德·宾·哈桑与我们的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那个柔和、自控的女性声音传来。
“什么都没有。和刺客组织没有关系,至少在我们可以查明的范围内没有。”
“多奇怪,我还以为,依照这段回忆的重要性,这可能是约瑟夫被招募的时间。”
“我想八岁甚至对于刺客来说也太小了。”
“正式招募,也许。但是……这确实值得让人思考。下一个日期是什么?”
“1480年4月23日。”
回溯:君士坦丁堡,1480年
这是土耳其名为“春节”、庆祝春夏开始的祭典的一天,城里的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尽管这个节日是为了纪念赫孜尔和易勒雅斯这两位先知的相会,但伊斯坦布尔种种不同种族的所有成员都能在这个节日中找到些值得庆祝的事,而一切都是关于许愿、辞旧迎新、健康和财富的,以及很多很多佳肴、舞蹈和音乐。
为了聚集在集市上的人群,纳兰比以往更卖力地准备了足够多的卡莫尔帕萨,而一贯慷慨的贝基尔·宾·萨利,这个负责集市上几处摊贩和场地的小贩,在面对客人时简直浑身都因友善闪闪发光。在这一次,约瑟夫太过忙于正经递送,没工夫扒钱包,不过就算有机会他也不会这么做了。
“春节事关这个社群,”现在十八岁的达伍德对他这一队年轻的小偷、探子、间谍和义警如此说过,“我们不会用让别人难过来当作我们的新开端。”约瑟夫全心同意这一点。反正在集市上也有足够的正经生意可做。
庆祝活动顺利进行到入夜。到了下半夜,留到最后的那些参加庆典的人也开始回家去了,带着满满的肚皮,也许还因为酒精而感觉坏了点或好了点,倒头便睡了下去。在约瑟夫和他母亲回到他们朴素的住所后,她给了他一个惊喜,将某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放在小桌子上。
“今天是个许愿和全新开始的时刻,”她说,“而你的父亲对你有个愿望……等你准备好的时候。我想现在就是时候了。”
约瑟夫的心跳了起来。他坐在长条凳上,注视着那个神秘的包裹:“一个愿望……什么愿望,母亲?”
“那就是把我所知关于他的一切,在不背叛他所发下誓言的情况下统统告诉你。并且,我要给你一件曾经属于他的东西。”
约瑟夫因激动而颤抖,而当他母亲开口时,他不仅仅是用耳朵,而是用他全身的每个部分倾听着。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工作都与我现在的一样,”她说,“我制作卡莫尔帕萨,贩卖它们。你的父亲帮助我,就像现在你做的一样,但他也做别的事。”
她深色的双眼注视着桌上一株小小的蜡烛火苗,显然在她想要对自己的独子所讲述的事情,与她必须保守的秘密之间挣扎着。
约瑟夫被激怒了,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假装在撕扯它们:“妈妈,我要因期待而死了!在我的头发变灰之前告诉我,好吗?”
她笑了,随后在他身边坐下,深情地拨弄着他的头发。“你还不到十三岁,从那么多方面来看,你都还是我的小男孩。但是,”当他翻起白眼时,她又加上,“从那么多方面来看……又不是了。”
“你说他做别的事。”约瑟夫帮助般地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