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9/14页)
“预言各有不同。”亚茨拉菲尔钻进副驾驶座,“肯定要到这个世纪末。但我们可以想见,在此之前会有异象发生。过去千年中的大多数预言家,更关心押韵而非精确。”
克鲁利指了指点火器。钥匙随之转动。
“什么?”他说。
“你知道。”天使说,“‘某某某一,世界末日由此而起。’或是某某某二、某某某三年什么的。倒是很少有韵可以押到六这个字。所以尾数带六的年份大概很安全。”
“那又会有什么异相?”
“双头小牛、空中印记、雌鹅倒飞、落鱼如雨。诸如此类的东西。敌基督的存在对自然界产生的影响。”
“哦。”
克鲁利挂挡起步。他忽然想到什么,随手打了个响指。
车轮固定夹消失了。
“去吃午饭吧。”他说,“我还欠你一顿,是从……”
“巴黎,1793年。”亚茨拉菲尔说。
“哦,对。法国大革命,恐怖统治期。那是你们的手笔,还是我们的?”
“不是你们的吗?”
“记不清了。但那次的馆子的确不错。”
宾利车从一位目瞪口呆的交管员身边驶过,他手中的罚单簿刚刚自燃了。克鲁利吃了一惊。
“我绝对不是有意这么干的。”他说。
亚茨拉菲尔脸色一红。
“是我干的。”他说,“我一直以为是你们的人创造出了交管员。”
“是吗?我们以为是你们的主意。”
克鲁利看着后视镜中的青烟。
“走吧。”他说,“去丽兹大饭店。”
克鲁利不用预约。在他的世界里,约定餐桌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亚茨拉菲尔收藏书籍。如果敢于直面内心,他就会被迫承认自己的书店只是用来存放书籍的地方。他倒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为了维持正常二手书商的假面,他用上了人身攻击以外的所有手段,旨在阻止客人们买书。难闻的湿气、横眉立目的表情、怪异的营业时间——他特别擅长这招。
亚茨拉菲尔收藏书籍已经有很长时间,而且和其他藏书人一样,他也有自己的偏好。
他有六十多本预言书,主题都是第二个千年最后几世纪的事件。他特别喜好王尔德的初版书。还有一整套错版《圣经》,每种都是根据自身的排版错误命名的。
这些《圣经》中包括《不义之人圣经》,这名字源于《歌林多前书》中的一个排版错误:“你们岂不知不义之人将承受神的国么?”;还有贝克和卢卡斯出版社1632年发行的《道德败坏圣经》,只因它少了一个“不”字,将十诫中的第七诫印刷为“可奸淫”。这里也有《宣告无罪圣经》《蜜糖圣经》《直立鱼圣经》《烧焦十字架圣经》和其他珍本[13]。亚茨拉菲尔有一整套。连最珍稀的也有,就是1651年由比尔顿和史盖茨公司在伦敦印刷的那本。
这是他们三次出版灾难中的第一次。
这本书通常被称作“操他妈的圣经”。排字工人一整段的失误如果可以称为失误的话,出现在《以西结书》四十八章第五段。
2.挨着但的地界,从东到西,是亚设的一份。
3.挨着亚设的地界,从东到西,是拿弗他利的一份。
4.挨着拿弗他利的地界,从东到西,是玛拿西的一份。
5.操他妈的,我受不了了。我烦透排字了。比尔顿师傅可不算绅士,史盖茨师傅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南华克区工贼。我跟你说,像今天这种好天气,只要是有半点常识的人,都应该出去晒晒太阳,而不是一辈子困在这间该死的发霉旧工坊里。@*"AE@;!*
6.挨着以法莲的地界,从东到西,是流便的一份。
(《操他妈的圣经》还有个值得一提的特点,在《创世记》第三章中包含二十七节,而不是普通的二十四节。英王钦定本第二十四节如下:
于是把他赶出去了。又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基路伯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
错版中多出来的三节紧接在这后面:
25.耶和华神对守卫东门的天使说,我所赐你的炎剑在何处?
26.那天使说,转眼前还在,我必又犯了糊涂,将它失在某地。
27.耶和华神便不再问。
这些段落似乎是在校对阶段塞进去的。当时的出版商们习惯把校样挂在店铺外面的木梁上,以此熏陶大众,同时得到免费的校对勘误。反正这一版“圣经”随后就全部焚毁了,所以谁都没去责怪好好先生亚·茨拉菲尔。他在隔壁的隔壁开了一间书店,总是帮忙做翻译。他的笔迹极易辨认。)
比尔顿和史盖茨的第二次重大出版灾难发生在[14]653年。他们鸿运当头,意外得到著名的《失落四开本》中的一册——从未以对开本形式再版的三出莎士比亚戏剧,如今这些剧目已经完全消失在学者和戏迷们的视野之外,只有剧名流传下来。这本是莎士比亚最早创作的剧目《罗宾汉喜剧》,或称“谢伍德森林”。(而另外两本分别是《捕鼠记》和《1589年淘金女郎》。)
比尔顿先生花了六枚金币买下这册四开本,坚信光靠精装对开本就能赚回一倍利润。
结果他把书丢了。
比尔顿和史盖茨的第三次重大出版灾难,他们两人始终无法理解。不管在哪儿,都会发现预言书都卖疯了。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英文版已经开始第三次印刷。五位诺查丹玛斯都声称自己才是本尊,正在进行大获成功的巡回签售之旅。而《谢顿大妈1预言合集》早就销售一空。
伦敦八大出版商的畅销清单上都至少有一本预言书。每本都极其荒谬,但模棱两可的语气和全知全能的气势让这些书大获好评。它们的销售成绩数以千计,数以万计。
“这简直是印钞特许权!”比尔顿先生对史盖茨先生说(他已经在这方面动过脑筋,后来也的确付诸实施,并最终在伦敦新门监狱度过余生),“大众哭着喊着要看这些垃圾!我们必须马上印一本巫婆写的预言书!”
第二天上午,手稿送到了他们门前。和往常一样,这位作者对于时机的把握极为准确。
但比尔顿先生和史盖茨先生都没意识到,他们收到的这份手稿是人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珍品。它完全由绝对正确的预言组成,范围覆盖其后三百四十几年,精良准确地描述出最终将世界末日大决战推上顶峰的一系列事件。每个细节都毫无偏差。
比尔顿和史盖茨于1655年9月将其印刷出版,正好有时间准备圣诞节打折促销活动。(这是两位出版业奇才的又一神来之笔,因为奥利弗·克伦威尔的清教徒议会在1654年宣布圣诞节非法。)另外,它还是英国有史以来第一本因库存过多而廉价处理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