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10/47页)

总而言之,此刻牛顿用来思考的东西,显然不是他的大脑。

“但你看,”他说,“世界不可能真的就此结束,对吧?我是说,好好想想。现在又没什么国际紧张局势……好吧,除了平常就有的以外。咱们干吗不暂时忘掉这个问题,去……哦,我不知道,也许咱们可以出去走走什么的。我是说……”

“你不明白吗?这里有某种东西!某种影响这个地区的东西!”安娜丝玛说,“它扭曲了所有魔力射线。它保护这里免受任何变革影响!它是……它是……”又来了,她无法——或者说被禁止捕捉脑海中的那个想法,这就像一场白日梦。

窗户哐哐作响。屋外有一枝茉莉,在冷风的吹拂下,开始不住敲打玻璃。

“但我就是找不出来。”安娜丝玛扭着手指说,“我什么都试过了。”

“找?”牛顿说。

“我试过钟摆,试过经纬仪。你看,我是个灵媒。但它似乎在移动。”

牛顿尚能控制自己的意识进行恰如其分的翻译。当大多数人说“你看,我是个灵媒”时,他们想说的是“我想象力过分活跃但没什么独创性/涂黑色指甲油/跟我的相思鹦鹉聊天”。而安娜丝玛说这话时,感觉像是在承认她患有一种自己不太喜欢的遗传病。

“世界末日大决战在移动?”牛顿说。

“很多预言都说到敌基督将首先登场。”安娜丝玛说,“艾格尼丝说是他。我找不到他……”

“或者她。”牛顿说。

“什么?”

“可能是女性。”牛顿说,“现在是二十世纪。男女平等。”

“我想你根本没把这件事当真。”安娜丝玛厉声说道,“总之,这里完全没有邪恶的影踪。这就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这里只有爱。”

“你说什么?”牛顿说。

安娜丝玛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很难形容。”她说,“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热爱这里。爱它的每一寸土地,强大到足以将它屏蔽保护起来。一种深刻、巨大、强烈的爱。这儿怎么可能发生任何坏事?世界末日怎么可能会从这种地方开始?这是个安宁祥和的小镇,所有父母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这儿长大。塔德菲尔德是孩子们的天堂。”她疲倦地笑了笑,“你应该看看本地的孩子们。他们不真实!简直像是从《男孩故事报》里蹦出来的!膝盖上都是疤瘌,满嘴‘帅呆了!’,又大又黑的眼睛……”

她几乎想出来了。她可以触摸到那个念头的轮廓,她就快想起来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牛顿说。

“什么?”安娜丝玛的思路被被拦腰斩断了,她厉声叫道。

牛顿用手指敲了敲地图。

“它写了‘废弃机场’。就在这儿,你看,塔德菲尔德往西……”

安娜丝玛哼了一声。“废弃?你别听它胡扯。那儿当年是一处战时机场。在十几年间,一直被称作上塔德菲尔德空军基地。我提前说好,省得你瞎问,答案是不。我恨那鬼地方的一切,但那个上校比你还正常得多。他妻子还练瑜伽呢,看在上帝分儿上。那儿地方没问题。”

好了。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附近的孩子们……

安娜丝玛感觉自己的思路开始乱跑。她又开始考虑那个一直等她考虑的私人问题。牛顿还行,真的。跟他共度余生还有一个好处,他待不了多久,不至于让你神经紧张。

收音机里正在说南美雨林。

新的雨林。

它开始猛长。

亚当带领他们走进采掘场,冰雹子弹撕碎了周围的叶片。

狗狗夹着尾巴跟在旁边,发出呜呜哀鸣。

这不对头,他在想。我刚掌握了对付老鼠的窍门,而且几乎就要搞定马路对面那条该死的德国牧羊犬了。现在他要把一切结束,我又会变回那个眼睛冒火的老家伙,去追逐失落的灵魂。这算怎么回事?它们根本不反抗,而且一点味儿都没有……

温斯利戴、布赖恩和佩帕的思绪不太连贯。他们只是意识到自己跟着亚当拼命往前走,简直快飞起来了。试图反抗迫使他们前进的力量,只会造成多处腿骨骨折,而且仍要继续前进。

亚当什么都没想。有些东西在他脑海中敞开,燃起熊熊烈焰。

他让大家坐在牛奶箱上。

“咱们在这儿就没事了。”他说。

“呃。”温斯利戴说,“你没想过咱们的爸爸妈妈吗……”

“你不用替他们操心。”亚当高高在上地说,“我会造些新的出来。而且再也不会有九点半必须上床之类的规定。只要你不想睡,就再也不用上床睡觉,或是整理房间什么的。你们就看我的吧,一切都会十全十美。”他冲朋友们露出疯狂的笑容,“我有几个新朋友正在赶来。”他信心十足地说,“你们会喜欢他们的。”

“但……”温斯利戴开口说。

“你们就想想以后那些好玩的东西吧。”亚当狂热地说,“你可以在美洲塞满新的牛仔、印第安人、警察、强盗,还有卡通人物和太空人什么的。这不是妙极了吗?”

温斯利戴可怜兮兮地看着另两个人。他们都有相同的想法,但就算在正常状态下也很难把这想法完整清晰地表达出来。大体上讲,世上曾有真实的牛仔和强盗,这很棒。而且永远都有假装的牛仔和强盗,这也很棒。但真实的假牛仔和强盗,既是活的又不是活的,如果你玩腻了还可以放回盒子——这一点也不棒。匪徒和牛仔和外星人和海盗的重点就在于,你可以随时不当他们,回家吃饭去。

“但在此之前,”亚当阴沉沉地说,“咱们一定要给他们看看……”

购物中心里有棵树。枝干不高,叶片发黄。通过绚丽华美的烟色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也不是正经阳光。它嗑的药比奥运选手都多,枝条上还放了个扩音器。但它是一棵树,如果你眯起眼睛通过人造瀑布看过去,几乎可以相信自己正透过泪水的薄雾,注视着一棵病怏怏的大树。

詹姆·赫内茨喜欢在树下吃午餐。维修主管如果看到,肯定会冲他嚷嚷。但詹姆是在农场长大的,那是个很不错的农场,他喜欢树木,也不愿搬进城市。但你还能怎么办呢?这工作不坏,挣到的钱他爸爸做梦都想不到,而他祖父根本就没梦到过钱。詹姆十五岁前也不知道什么是钱。但有时候,你需要树。可恨的是,詹姆心想,他的孩子们长大后会以为树就是柴火,而他的孩子的孩子们会把树当成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