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四个短故事(第7/9页)

“噢,好吧,但……他以后会的,记住我的话。而且这还不到一个月呢。他肯定有什么阴谋。”

她耸耸肩。“你还想继续追你那头小怪物么?那我就穿上衣服。”

他眨眨眼,突然发现她起身的时候没有拉住被子,而且什么都没穿。

“我真不想做这种决定。”他喃喃道。

“你跟一般男人还真不一样。”她答道。

“可我还是……”

“等等。”她把修长的双腿甩下床去,几步走到散落在地的晨衣边上。当她套上晨衣,白皙的身躯消失在衣料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悸动。她穿衣的样子为何会比赤裸时更加撩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把这种感觉抛到脑后。她套上半高筒靴,两人一起出发去寻找那只怪物,而狗儿们安静地跟在后面。斯蒂芬很想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因为相信他,还是和那些埃提瓦人以及芬德一样出于恭敬。他希望不是后者,她吸引他的,是她的坚强和独立,而非柔弱与顺从。事实上,他们之间刚开始的时候,他几乎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到了现在,他有时还会有类似的感觉。这就像其他那些陌生的事物一样令他担忧,尤其是考虑到埃提瓦人似乎对他抱有的敬畏。

只是“似乎”,因为他们是用武力把他带过来的,他没有忘记这点。

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而且就他所知,这座山脉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他的领地。

除了他找不到的那些地方。

“你没事吧?”

泽米丽对他情绪的了如指掌总是令他尴尬。

“注意脚下,”他嘀咕着,“我没事。”

“得了吧。你心烦意乱的。”

“我只是又在思索,为什么埃提瓦人不知道阿尔克的位置,”斯蒂芬说,“它应该就是这座山的中心和宝藏库,虽然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寻找它,但却没人能为我指示方向。”

“噢,宝藏通常都被藏得很好,或者有重重守卫,又或者两者兼有,”她指出,“而且埃提瓦人也是之后才来的。”

“我知道。”他说。

他们来到下一层,那儿有许多条走道,其规模之大,足以用作舞厅或者宴会厅。

他侧耳聆听,虽然他神奇的听力在数月前的爆炸中受到了损伤,但比起普通人仍是略胜一筹。他没有听到任何不自然的声音,在抚摸四周之后,也没能找到任何温热的地方。

“噢,它从这儿有十个方向可去,”他说,“也许直接向守卫示警比较好。”

“他们就是派这个用场的。”泽米丽说。

他点点头。“我会的:他们就在下面那层。也许他们已经见过它了。你回上面去吧。”

她笑了笑。“很好。我正想脱衣上床呢。你要来陪我吗?”

斯蒂芬犹豫起来。

她转了转眼珠:“我们会找到阿尔克的,斯蒂芬。正如你所说,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你昨天一整晚都在读书。要是再来这么一晚上,我就得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这只是因为——因为时间紧迫。圣监会希望我找出藏在这里的知识,避免世界走向灭亡。跟我的责任心也有点关系。然后这个……入侵者又来了。”

她笑了笑,把晨衣敞开了些。

“人生短暂,”她说,“你会找到它的。这是你的宿命。所以上床来吧。”

斯蒂芬只觉面孔发烫。

“我这就来。”他说。

里奥夫

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惬意地躺在温暖的四叶草丛中,闭上眼睛,面朝着太阳。他深吸一口甜香的空气,让阳光温柔地洒遍身体。隐藏在绿野中的睡意从他的脚趾传至脑中,而他的思绪也渐渐失去了意义。

一台韶韵琴奏出优雅的旋律,曲声夹杂着午后的鸟啭和蜂鸣。

“那是什么曲子?”有个熟悉的声音柔声发问,将他惊醒。

“她的即兴创作。”他喃喃道。

“听起来有点悲伤。”

“对,”他赞同道,“她这些天弹的所有曲子都很悲伤。”

柔软温暖的十指裹住了他僵硬残缺的双手。他睁开眼睛,转过头,以便能看到爱蕊娜纯金的发丝和黑玉般的双瞳。

“我没听到你过来的声音。”他告诉她。

“光脚是不会在四叶草丛里弄出多大动静的,不是吗?”

“特别是像你这样精致的脚。”他答道。

“噢,别说了。你用不着再讨好我了。”

“恰恰相反,”他说,“我希望每天都能博得你的欢心。”

“噢,真体贴啊,”她说,“真是好丈夫式的论调。这才过了十天,我们走着瞧吧,看看十年后你的想法会不会变。”

“这也是我最殷切的期望。还有二十年,三十年以后——”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我说过了,别说了。”

她环顾这片林中空地。“我要把这儿叫做你的‘日光浴场’。你这些天总是晒不够太阳。”

你不也是吗?他想问她。她和他一样,在地牢里待了好几个月。而且和他一样,她也听过——

不。他不想去回忆了。

“抱歉,”她说,“我不该让你想起来的。我只是——我只是好奇,冬天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他耸耸肩。“冬天还没来,而且我没法阻止它的到来。到时候再说吧。”

她笑了笑,可他却觉得胃中一阵翻搅。

“也许我可以写一首明快的曲子。”

“真对不起,”她说,“我打搅你午睡了。”

没错,他心想,怨恨也油然而生,而且干吗还要提冬天的事?

“不过,”她换了个语气,续道,“看起来你除了睡什么都没干啊。”

他坐起身,呼吸像是着了火。“你怎么——”

紧接着一只蜜蜂蜇了他。那痛楚异常单纯,异常直接,而他发现自己哀号着站起身,拍打着满是飞虫的空气。

他终于明白了。那记刺痛唤醒了他的感官。

“梅丽,”他高喊一声,大步走向坐在那把小巧韶韵琴边的女孩。

“梅丽,别弹了。”

可她却继续弹奏着,直到里奥夫伸手阻止她为止。她双手冰凉。

“梅丽,它伤到我们了。”

她起初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凝视着琴键。

“它没伤到我啊。”她说。

“我知道。”他轻声道。

于是她抬起头,而他的胸口随之一紧。

梅丽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看上去不像已经度过了八年光阴。从远处看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可现在她近在咫尺。他们初次相遇时,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它们现在仍旧是蓝色,只是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翳,时而空洞,时而锐利,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无从知晓的隐晦痛楚。近看之下,梅丽就像个百岁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