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布夫人(第5/8页)
“唔,先生,”维妮希娅说,“我不敢肯定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追求巨大的财富。想必你做了不少投机生意?”
“完全没有。我所有的财产都来路正当,得益于一位高贵的夫人——她雇我当她的经纪人,我得说,这工作报酬着实丰厚。那位夫人就是马布夫人。”
“啊!”维妮希娅说,“她正是我急切想要见到的人。”
“可以理解,小姐。”格劳特先生开心地笑着,“因为她夺走了你的心上人,勇敢的福克斯上尉,不是吗?唉,你无须掩饰这件事,因为如你所见,我全都知道。败给马布夫人这样的对手不丢人。马布夫人是无价的珍珠。她的灵魂映照着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她的微笑就像阳光——不,比阳光还要灿烂!只要能见到马布夫人的微笑,人就能心甘情愿地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哦,小姐,马布夫人那曲线优美的脖子,她的眉毛,她的小手指甲,无不尽善尽美!”
维妮希娅叹气道:“唉。”可是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又叹了口气。
“我确信,”格劳特先生继续说,“她年轻时一定非常勤于管理财产,而且很好地处理了亲属及被扶养人之间的各种事务——她的亲人可是很多的,而且都和她住在一起,不过后来她厌倦了世俗,过起了隐居生活。她终日在家忙于女红。我本人有幸见过那一幅幅精美的刺绣,全是马布夫人亲手所制。她家那些当老姑娘的姐妹和婶婶们也常陪着她做这些刺绣,因为她厌恶游手好闲。”
“她住在风笛镇附近,对吗?”维妮希娅问。
“风笛镇!”格劳特先生叫起来,“不!你怎么会以为她住在那儿呢?马布夫人的房子根本不在那个方向,而且还不及这儿到风笛镇一半远的路程。沿着教堂后园那条小路,穿过爬满常青藤的拱门——那条路上长满田七和毛地黄——然后经过一个长满芦苇的小水塘,再爬上一座翠绿的小山。来访的客人必须爬过山顶上一座倾颓石墙形成的沟,然后就会发现自己正站在马布夫人的花园里。”
“咦,”维妮希娅说,“真是奇怪!因为我分明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她住在风笛镇附近。不过,先生,我答应过我姐姐只出来一小会儿,要是我不赶快回去的话她一定会着急的。”
“哦,”格劳特先生说,“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一会儿呢!亲爱的,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害怕和老朋友独处的姑娘吧。不管怎么说,我算是你的朋友吧,因为我看起来还很年轻哪。”
在教堂小路上,维妮希娅爬到高处,望着教堂后园的围墙:“那就应该是通往马布夫人家的路了,那边是爬满常青藤的拱门!”
她并不记得之前见过这小路和拱门:“好吧!我不觉得悄悄去看一眼她的房子会有什么害处。”
她把刚才跟格劳特先生说的芬妮会着急一类的话忘得精光。她溜进教堂后园,穿过常青藤拱门,又经过池塘爬上小山,最后来到倒塌的石墙跟前。
“我觉得像她这么一位贵妇人应该修个更好的大门,那要比旧墙根方便多了。”
她越过了石墙。
一大片壮丽的古树环绕着天鹅绒般平整的绿地。每一棵树都呈十分规整的形状,每一棵都比基辛兰的教堂塔尖还要高,每一棵都是那样神秘莫测,连夕阳也投下同样神秘而修长的树影。很远很远处,一弯小小的月亮悬在深蓝的天空中,仿佛虚无的幽灵。
“啊,这儿真是安静又空旷!我实在不该过来,我从没一个人到过这种地方。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听到银铃的声音,而且草地上还有马蹄声!绝对有可能!至于说房子,我根本没看见。”
不过这里还是有些东西的:一座古旧的圆塔矗立在草地尽头,它是用灰色石头砌成的,上面建有城垛,更高处还有三个狭长漆黑的窗户。那是一座非常高的塔,但尽管它是如此的高,却还是没有高过它后面淡白的玫瑰篱墙。维妮希娅总觉得这座塔其实非常非常小,是一座蜜蜂或者小鸟的塔。
“也许是那座巨大的篱墙给我造成了错觉。这一定是座消夏的别墅。我想知道怎么才能进去。连个门都没有。啊,有人在吹笛子!不过这附近又没有人。现在又有了鼓声!真奇怪啊,我怎么没看见奏乐的人呢!我想要是……往前走两步……行个礼……转身……”
她脑子里忽然出现这些话语,脚也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她发现自己在跳舞,而且有人恰到好处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
有人在轻轻地哭。跟先前一样,霍金斯先生跪在维妮希娅面前替她洗脚。
“可是,”她暗想,“如果他用血洗的话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
盆子里的水颜色鲜红。
“芬妮。”维妮希娅说。
哭声停止了。一阵又像咳嗽又像吸鼻子的声音表明芬妮就在旁边。
“芬妮,是晚上了吗?”
“现在是早晨了。”芬妮说。
“啊!”
客厅的窗帘已经拉开,灰色的晨曦完全掩盖了窗帘本身淡淡的鹅黄色。窗外,芬妮的菜园、罗宾·托利戴的牲口棚、约翰·哈克的农场、上帝的天空、英格兰的云彩,一切一切,全部清晰可见,不过全都像是用灰墨水画出来的,不复它们白天的颜色。芬妮又哭起来。“可能她哪儿疼吧,”维妮希娅心想,“肯定有什么地方疼着呢。”
“芬妮?”她又说。
“怎么了,亲爱的?”
“我累得很啊,芬妮。”
芬妮说了句什么,维妮希娅没听清。她把头转到一边。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芬妮坐在旁边的藤椅里,正缝补着霍金斯先生的衬衣。窗帘拉着,遮住了明亮的阳光。
“哦,维妮希娅,”芬妮边叹气边无奈地摇头,“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种问题其实用不着回答,不过维妮希娅还是试着说:“我记得我在格劳特先生家喝了一杯葡萄酒,但是我明确告诉他我得尽快回家,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难道我没回家吗,芬妮?”
“没有,维妮希娅。”芬妮回答,“你没回家。”芬妮说她、霍金斯先生还有邻居们找了维妮希娅一整夜,直到临近天亮时,约翰·哈克和乔治·布特里往教堂后园里瞅了一眼,竟看见维妮希娅的白裙子在夜色里飘舞。那时她在大紫杉树下举着双手转啊转啊转啊。他们俩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停下来。
“两双鞋了,”芬妮叹气道,“一双丢了,一双坏了。唉,维妮希娅,你在想什么啊?”
维妮希娅似乎又睡着了,因为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听见楼下有碗盘的声音,一定是芬妮做好晚饭了;芬妮一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忙碌,一边和霍金斯先生说着话:“……如果那样的话,她就用不着去疯人院。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去那种恐怖的地方受虐待。绝不!我告诉你,霍金斯先生,我坚决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