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布夫人(第6/8页)

“说得就像霍金斯真的打算送我去疯人院似的,”维妮希娅想,“他对我那么好。”

“……我感觉疯子不比正常人花费更多,除了买药和约束椅。”

次日一早,芬妮、维妮希娅和霍金斯先生一起在客厅里吃早饭,突然有人敲门。芬妮去开了门,进来的是格劳特先生,他对这次到访没做任何解释或表达歉意,直接很不满意地对维妮希娅说:

“小姐,马布夫人派我来转告你,请你不要再在她家附近转来转去!”

“哈!”维妮希娅大叫一声,连芬妮都吓了一跳。

“马布夫人的亲属和被扶养人,”格劳特先生一脸严肃地瞪了一眼满脸高兴的维妮希娅,“他们都被你的奇怪举动吓坏了。你害得她年迈的叔叔做噩梦,害得孩子们睡不着,女仆们则被你吓得把瓷器都摔到了地板上。马布夫人说她府上连个伺候晚餐的人都没有了!她还说家里连黄油都做不成,因为你恶毒地盯着她的奶牛看。摩尔小姐,请你不要再折磨夫人了。”

“那就让她把福克斯上尉还给我,”维妮希娅说,“那样她就再不会看见我了。”

“啊,维妮希娅!”芬妮叫起来。

“可是,小姐!”格劳特先生大声说,“上尉现在爱的是马布夫人。我想我跟你解释过,马布夫人就像枝头盛开的苹果花一样美丽。只要看着她的眼睛……”

“对,对,我知道!”维妮希娅不耐烦了,“你是跟我说过!但那都是胡说八道!上尉爱的人是我!不然他会自己跟我说清楚的!至少也会写信说!但是自我从曼彻斯特回来就再没见过他,也没收到过他的信。哼!别跟我说马布夫人不准他出门不准他写信。福克斯上尉可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的人!绝不可能!这只不过是马布夫人的鬼把戏而已。”

“小姐,”格劳特先生有些惊慌了,“年轻人这样不计后果是很不好的,尤其是像你这样,跑到大人物家里,中伤他人。”

“格劳特先生,”芬妮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不准这样和她说话!要措辞文雅,先生。我警告你!你看不出来她身体不适吗?当然了,我本人对于维妮希娅给马布夫人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但是我必须指出,这么说对维妮希娅很不公平。马布夫人的奶牛和舅舅们想必都特别神经质,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吓住?!我告诉你我对此事的做法:我会让她一直待在家里,不再给邻居们添麻烦。我只要把珀维斯太太给她的绿鞋子藏起来就是了,她只有那一双鞋,这样她就出不去了。你懂的,”芬妮最后大声宣布,“她必须待在家里!”

格劳特先生看着维妮希娅,好像希望她会认错。

维妮希娅只是亲切地说道:“我已经回答过你了,先生,你可以去转达我的意思了。我想马布夫人厌恶办事磨蹭的人。”

此后的两天时间,维妮希娅一直在找机会继续刺探马布夫人的秘密,但是芬妮一直紧跟着她,而且不回答任何关于马布夫人的问题。到了第三天,约翰·哈克家的女仆得了重感冒,芬妮带了一些草药茶和薄荷精去替她看病。芬妮沿着教堂小路往哈克家的农场走去,她好像把那双绿色的绸子跳舞鞋也装进篮子里了,因为维妮希娅到处都找不到。

于是她用抹布裹住脚出门了。

时值初夏,阳光灿烂,草地鲜绿,孩子们在河边——基辛兰的居民喜欢把这水流叫作“小河”,其他没那么偏心的人却说这是“小溪”——在鲜花盛开的树下玩耍。一个拿着锡口哨的男孩扮作威灵顿公爵,另外一个敲鼓的男孩就当整个大不列颠的军队,还有四个身穿碎花布连衣裙的小女孩,全身沾满草叶,正生动地扮演着凶暴顽固的拿破仑和他手下的法军将领。

维妮希娅经过那条路的时候,她的双脚十分酸痛。她想停下来去洗洗脚,但是当她往河边走的时候,两个男孩开始吹哨子敲鼓,那音调竟十分忧伤。

维妮希娅突然被一阵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手。

“哦,对不起!他们的音乐把我吓了一跳。”她说。但那女孩仍然非常惊诧地盯着她,于是她又说:“你看,我以前非常喜欢音乐,可现在已经全无兴趣了。一当我听见笛声和鼓点,我就觉得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跳舞,会永远永远地跳下去,永不停顿。这不是挺叫人害怕的吗?”

那几个小女孩十分迷惑,没有回答她。她们的名字分别是赫比、玛乔丽、乔安和南,但是维妮希娅却不知道谁是谁。她洗了脚,接着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休息;她仍然非常虚弱。随后她听见好像是赫比,或者玛乔丽,或者乔安,或者南——总之她不知道谁是谁——对另外几个说:人人都知道摩尔小姐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她心爱的福克斯上尉。

小女孩们采来一些雏菊,对着花儿许愿。一个希望有一辆天蓝色带银色装饰的马车,另一个希望在基辛兰的河里看见海豚,第三个希望头戴钻石法冠和坎特伯雷大主教结婚(她坚持说当了大主教的妻子就有资格戴法冠了,其他人都不大相信),最后一个则希望晚饭有面包和牛肉。

“我希望我能找到马布夫人的房子。”维妮希娅说。

一阵小小的沉默,然后赫比、玛乔丽、乔安和南中的某一个轻蔑地说这事人人都知道。

“也许是人人都知道吧,不过我除外。”维妮希娅冲着天空和云朵说。

“马布夫人住在比利·利特尔的花园下面。”另外一个小孩说。

“一大堆甘蓝叶子后面。”第三个说。

“我想我们说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人,”维妮希娅说,“据我所知,马布夫人是位爱漂亮的女士。”

“确实是的,”方才第一个小女孩说,“是人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士。她有一个车夫……”

“……一个脚夫……”

“……一个跳舞教练……”

“……一百个侍女……”

“……一百个侍女中,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吃马布夫人不喜欢的菜,所以马布夫人就只吃烤猪排、李子蛋糕和草莓酱……”

“我明白了。”维妮希娅说。

“……他们全都住在比利·利特尔的花园下面。”

“他们不觉得住在那儿很麻烦吗?”维妮希娅坐了起来。

但是赫比、玛乔丽、乔安和南并不觉得那所位于比利·利特尔花园下面的宅子有什么不便之处。不过她们对维妮希娅说了更多关于马布夫人的事情:马布夫人每天早晨用橡果壳杯子喝咖啡,她的管家是一只画眉,她的车夫是一只黑鸫,她本人“只有一只胡椒罐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