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9页)
矮人们在沉默中看了他一会儿。
“俺不明白你的意思。”最后,卓尔坦说,“能给俺解释一下吗?”
“我听说,在艾尔兰德的宫廷议会上……”雅尔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说要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一场大胜,一场关键性胜利……让这场战争终结一切战争。”
谢尔顿·斯卡格斯哼了一声,朝酒杯里吐了口唾沫。卓尔坦·奇瓦大笑起来。
“先生们,你们怎么想?”
现在轮到丹尼斯·克莱默放声大笑了。亚尔潘·齐格林依然一脸严肃。他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神情似乎带着担忧。
“孩子,”他格外严肃地说,“你瞧。坐在柜台那边的是伊文杰丽娜·帕尔。她是个公认的尤物,甚至配得上‘伟大’二字。但不论她做什么,一个妓女都没法终结一切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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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酒馆时,丹尼斯·克莱默把雅尔拉到一旁。
“俺得表扬你,雅尔。”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别装了。在俺面前就免了。你值得表扬,因为他们提到希瑞时,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别装作听不懂俺的话。俺对南尼克神殿里发生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俺也听到了你在心形徽章上写的名字。”
矮人假装没注意男孩涨红的脸。
“保持下去吧,雅尔。不光是跟希瑞有关的事……你在看什么?”
在一条小巷入口旁的谷仓外墙上,有人用石灰写下了一行模糊的字——要做爱,不要战争。而在下方,有人用小得多的字体潦草地写下了另一行字——要拉屎,每天早上都要。
“别看那边,蠢货,”丹尼斯·克莱默厉声道,“光是看那些字就能让你惹上麻烦。也别说不合时宜的话,不然他们会把你绑在木桩上,用鞭子抽得你鲜血淋漓。在这里,审讯是很快的!快得离谱!”
“我看到一个鞋匠被铐在颈手枷上。据说他散播了失败主义论调。”
“所谓的散播,”矮人严肃地说着,拽了拽男孩的袖子,“或许只是因为他反对自己叫嚷着爱国主义的儿子参军而已。对于情况严重的那些,惩罚也不太一样。来吧,俺带你去看看。”
他们走进一座小广场。雅尔被迫抽身后退,用袖子遮住鼻子和嘴巴。一座巨大的绞刑架上悬着好几具尸体。从外观和气味判断,其中一些已经有些日子了。
“那个人,”丹尼斯摆手赶走几只苍蝇,“在墙上写了几句蠢诗。他说战争是领主老爷们的事,农夫只能当新兵送死,而尼弗迦德人不是他们的敌人。那个家伙喝醉了酒,说出了下面这句话:‘长矛是什么?是贵族用的武器,两头都能用来捅穷人。’还有那边,看到最远处那个老女人没?她是一家军用妓院的老鸨,在门口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赶紧操吧,大兵!也许明天你就没得操了。”
“就因为这个……”
“后来他们发现,有个姑娘得了淋病。‘阴谋破坏部队作战能力’的罪名就是这么来的。”
“我明白,克莱默先生。”雅尔摆出他觉得是军礼的姿势,“但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可不是失败主义者……”
“你屁都不明白。还有,别打断俺,俺还没说完。最后那个吊死的,已经发臭的那个,他唯一的罪行是在跟某个便衣密探聊天时回了一句:‘你说得没错,我的朋友,确实没错,就像二加二等于四。’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男孩谨慎地四下张望,“我会当心的。可是……克莱默先生……真正的情况是怎样的?”
矮人也谨慎地扫视周围。
“事实是,”他小声回答,“陆军元帅门诺·库霍恩的中央军团总兵力有十万人。要不是维登发生叛乱,他早就打到这儿了。事实是,咱们的联合军不足以阻挡库霍恩,至少在庞塔尔河战线那边办不到。”
“可那条河在我们北面。”雅尔低声说。
“是你自己想听事实的。不过记住,要守口如瓶。”
“我会小心的。等我参军之后呢?面对其他士兵时,我是不是也得小心?免得他们中间有密探?”
“在军营里?在靠近前线的地方?哦,用不着!密探远离前线还来不及呢,他们害怕自己死在那儿。另外,如果每个抗议、抱怨或咒骂的士兵都得上绞架,这仗就没人打了。不过雅尔,在跟希瑞有关的事上,你要记得闭紧嘴巴。现在跟俺来吧,俺送你去征兵办公室。”
“克莱默先生,”雅尔满怀希望地看着矮人,“你会替我美言几句吗?”
“你这愚蠢的公子哥儿!这儿可是军队!如果俺推荐你、保护你,那就像用金线在你背后缝上‘没出息’几个字。你部队每个人都会来找你麻烦的,小伙子。”
“那如果我……”雅尔问,“加入你的部队……”
“想都别想。”
“因为那地方只适合矮人,对吗?”男孩语气苦涩,“不适合我?”
“没错。”
当然不适合你,丹尼斯·克莱默心想。不适合你,雅尔。南尼克嬷嬷对俺有恩,所以俺不希望你参战。玛哈坎志愿军由矮人组成,是来自异国和异族的志愿部队,每次都会被派往战场上最惨烈也最危险的位置。一去不回。派去人类部队不会被派去的地方。
“所以我要怎么做,”雅尔皱起眉头,“才能加入优秀的部队?”
“对你来说,哪支部队才是特别的、值得你加入的?”
雅尔转过身去,他听到了歌声,如海浪般涌来的歌声。它越来越嘹亮,仿佛一场飞速逼近的暴风雨。那歌声响亮有力,又如钢铁般坚定。他以前听过类似的歌声。
在与城堡相连的街道上,佣兵部队骑着马,排成三列,正朝这边行进。最前面的男人骑着一匹灰色种马,手举用马毛拴着人头骨的木棍。他长着鹰钩鼻,头发编成的辫子披在铠甲上。
“‘永别了’亚当·潘葛拉特。”丹尼斯·克莱默喃喃道。
佣兵的歌声在街上回荡,应和着马蹄铁踩在路面上的叮当声。它充斥了街道,越过屋顶,最后飞向城市上方的蓝色天空。
倒地流血的时候,
我们不会想起妻子与爱人,
因为太阳般闪耀的钱币,
才是我们奋战的动力……
“哪支部队?”雅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队骑兵,“最好是那样的部队!值得你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矮人打破了沉默,“但每个士兵都会挥洒鲜血。无论有没有人会为他哭泣。在战场上,孩子,无论是唱歌的人,还是行军的那些家伙,都是平等的,各个编队也是平等的。因此在战斗中,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自己的命运。无论是与自由兵团的‘永别了’潘葛拉特并肩战斗,还是在步兵团或军营里……无论穿着羽毛装饰的闪亮盔甲,还是穿着爬满虱子的皮外套。无论是骑着光鲜的骏马,还是举着破烂的盾牌……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自己的命运。好吧,咱们到征兵办公室了,你看到门口挂的招牌了吧?如果你还打算参军,就自己过去吧。祝你好运,雅尔。等结束之后,俺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