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7页)
她跟着盖伯尔爬上一段螺旋状阶梯。盖伯尔到了楼梯顶端的时候,脚步也没有慢下来,但舞蛇却停下来环顾,这间宽敞无比的房间震慑心弦。从高耸的暗灰色窗户与塔尖弧形的玻璃望去,可以看到整个昏暗山谷壮观的视野。窗外的景象占据了整个房间,进来的每个人都可以很快理解这一点,因为除了那个宽广无色的轴座,没有任何的家具能让人从美景上分心。地板分成高低两个部分,较高的地板连着楼梯,紧贴墙壁呈半圆形,较低的环形地板比邻窗户,占据较宽敞的空间。
舞蛇听到一声怒吼,不到一会儿,一位老人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刚好撞到盖伯尔,他一时失去平衡。这名年轻男子试图恢复重心,抓住这位老人的手肘想要保持稳定,这名老者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紧握住这位年轻人。他们神情严肃地看着对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姿势滑稽可笑。
“他情况如何?”盖伯尔问。
“更糟糕了。”这名男子说。他瞧了一眼舞蛇。“她是?”
“是的,我把医生带来了。”他转身将她介绍给这位老人,“布莱恩是我父亲的助理。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接近我父亲。”
“现在连我也不能靠近他了。”布莱恩说。他将额头上浓密的白发拨开。“他不让我看他的脚。他痛得很厉害,他在毯子下放了一个枕头,不让毯子碰到伤口。少爷,您的父亲非常固执。”
“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别在这里大吵大闹的!”盖伯尔的父亲咆哮道,“你们懂不懂礼貌啊?离开我的房间。”
盖伯尔挺直肩膀,看着布莱恩:“我们最好进去。”
“我可不行,少爷。”布莱恩说,“他命令我出来,还说除非他叫我,否则别再进去,如果他还会叫我的话。”这位老人看起来垂头丧气。
“不要在意。他是无心的,他无意伤害你。”
“少爷,你这么认为吗?他是无心的?”
“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他很需要你。不像我。”
“盖伯尔”这位老人说,态度不再卑躬屈膝。
“别走远了,”盖伯尔轻描淡写地说,“我想他很快又会需要你帮忙。”他走进父亲的卧房。
舞蛇跟着他进去,她的眼睛慢慢适应室内的黑暗,窗帘遮住了这间宽大房间的窗户,灯并没有点亮。
“哈啰,爸爸。”盖伯尔说。
“出去。我说过不要来烦我。”
“我带医生来了。”
就像山腰镇的每个人一样,盖伯尔的父亲也有一副英俊的外貌。即使他强硬的脸上透露着不安,舞蛇仍能看得出来。他的肤色苍白,有双黑色的眼睛,头发因睡卧在床而蓬松凌乱。若他身体健朗,他必定是个极具威严的人物,期望能掌控他所参与的任何团体。他英挺的外表和盖伯尔的截然不同,舞蛇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却不觉得他迷人。
“我不需要医生。”他说,“走开。叫布莱恩过来。”
“爸爸,你吓到他了,而且你也伤了他的心。”
“叫他过来。”
“他会过来的。但是他帮不了你。医生可以帮助你。求求你”盖伯尔的声音渐渐透露出绝望。
“盖伯尔,请把灯点上。”舞蛇说。她走上前,站到镇长床边。
当盖伯尔点亮灯,他父亲马上转身背对灯光。他的眼皮浮肿,眼睛充满血丝。他只转开了他的头。
“伤口会继续恶化下去,”舞蛇轻轻地说,“直到你连动也不敢动。最后你会动弹不得,因为你伤口上的毒会让你更虚弱。然后你就会死。”
“你对毒倒挺了解嘛!”
“我叫舞蛇。我是医生。我不处理中毒的疾病。”
他对她含意深远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但盖伯尔却重新以尊重甚至是敬畏的眼光看着她。
“蛇!”镇长厉声大叫。
舞蛇并不打算浪费精力在争论或说服上。她走到床尾,拉开毛毯,想要看看镇长受伤的脚。他开始坐直身子,试着抗拒,但突然又躺了回去。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泛着亮光。
盖伯尔走向舞蛇。
“你最好到床头陪着他。”舞蛇说。她可以闻到伤口感染后令人作呕的气味。
镇长的脚简直惨不忍睹。伤口里到处都是脓包,肌肉肿大发炎,红肿的现象已扩散到镇长的大腿上。再过几天,组织就会坏死,颜色变黑,到时候就只剩截肢一个办法了。
味道很浓,令人反胃。盖伯尔的脸色看起来比他父亲更加苍白。
“你不需要待在这里。”舞蛇说。
“我”他吞了下口水,才开口说,“我没事。”
舞蛇将毯子放回原位,小心不压到发肿的伤口。要治疗这位镇长并非难事,问题是要解决他坚决抗拒的决心。
“你能治疗吗?”盖伯尔问。
“我自己会开口问她!”镇长说。
盖伯尔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解。他的父亲视而不见,舞蛇却觉得那表情既无奈又悲伤,完全没有一丝愤怒。盖伯尔转过身,假装忙着准备点着油气灯。
舞蛇坐在床沿,摸摸镇长的额头。不出她的意料,他正发着高烧。
他转头:“不要看着我。”
“你可以不理我,”舞蛇说,“你甚至可以叫我离开。但是你不能不管你发炎的伤口,它不会因为你叫它停止,它就不继续恶化下去。”
“你不能锯断我的脚。”镇长一个字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我也不想。事实上也没这个必要。”
“我只要布莱恩清洗伤口。”
“他洗也洗不掉那些脓包!”舞蛇开始对这位镇长幼稚的表现感到生气。如果他是因为高烧不够清醒,她可以对他展现无限的耐心;如果他正濒临死亡,她能明白他不愿面对现实的心情。但他两种都不是。看起来他的生活太过顺心如意,面对厄运时却不会处理。
“爸爸,求求你遵从她的指示。”
“不要假惺惺地关心我,”盖伯尔的父亲说,“我死了,你才乐不可支。”
盖伯尔的脸色倏地刷白,他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离开房间。
舞蛇站起来:“说这种话实在太残酷了。你怎么说得出口?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希望你活下去,他爱你啊。”
“我不需要他爱我,也不用你治疗。你们都救不了我。”
舞蛇握紧拳头,在盖伯尔之后出去了。
这名年轻人面对窗户,靠着高低不一的地面形成的阶梯坐着。舞蛇坐在他身边。
“他不是有意的。”盖伯尔的声音很不自然,口气中觉得丢脸。“他真的”他俯身,双手覆着脸,开始发出阵阵啜泣。舞蛇的手环绕着他,试着安慰他,拍拍他强壮的肩膀,轻抚他柔软的头发。无论镇长的敌意从何而来,舞蛇能肯定那绝不是来自于盖伯尔的怨恨或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