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觊觎暴利预购酒业 代理县长背水一战(第7/10页)

刁富贵的如意算盘打得好,郝国光却不打算让自己的小舅子称心如意。必须让黄小娜出面竞拍蓟原酒业,否则,郝国光一百个不放心。当然,让黄小娜出面的前提条件是,必须让刁富贵走人。让刁富贵卷铺盖走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却唯独没有一种既能让刁富贵走人,又能哄刁月华高兴,让她不怪怨自己的两全其美的法子。私藏枪支、开枪伤人致令对方身死、找人顶罪等等,任何一项罪名都足以让刁富贵的后半辈子在监狱里面度过。但这不是上上之策。刁富贵进了监狱,就等于把一把刀横到了他们夫妻俩的颈项上,这样的蠢事情坚决不能干。最好的办法就是,既能把刁富贵赶出蓟原地面,又能让他们夫妇俩身处安全地带,不然,折腾到最后,弄个鱼死网破,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书记杜万清自打回到蓟原以后,就老感到胸闷,肝部隐隐有些疼。原以为是陪石副省长一行劳累所致,疼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不但痛感不见消失,而且明显地感觉到疼的频率越来越快。他给省人民医院的同学打电话。老同学在电话中沉默半晌,才呐呐地说:“老同学,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杜万清的心脏忽然就“突”地一跳,他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问:“不好的消息?什么不好的消息?”

老同学说:“专家会诊的结果出来了,刚出来,你肝部那块不太明显的阴影,是一个肿瘤,恶性的,而且已经扩散了……”

这几句话传进杜万清的耳朵里,就像一阵惊雷从他的脑门上滚过,他的大脑“轰”的一声,就懵了。杜万清再不懂医学,但基本的一些常识还是有的。所谓“肿瘤”的意思,就是癌,癌症;而“扩散”的意思,无非是说已经到了中晚期。杜万清怎么也不会想到,年仅58岁的自己,竟然跟癌症联系在了一起。癌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已经站在了生命的悬崖边上,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意味着自己剩下的岁月,将用分和秒来计算,扳着手指头就能数清;意味着自己这偌大的一副皮囊,就交给了肝部豌豆粒般大小的一处暗影……

老同学还说了些什么,杜万清没有听清楚。他慌乱地合上电话,一屁股瘫坐在身后的大转椅上。杜万清一直以为,自己是最能沉得住气的,不管是在蓟原当县长,还是当县委书记,天大的事情搁他手里,他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该干啥干啥。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身体内部的矛盾,不但跟自己的身体密切相关,还危及到自己的生命。他感到两条腿发软,心脏“嘭、嘭、嘭”地跳动着,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擂鼓一般。

肝癌?这两个字眼,此刻是如此刺眼和醒目。58岁并不是一个太老的年龄,却因了“肝癌”这两个字眼的突然闪现,这个年龄有可能就成为一个人生命的终点站。死亡的威胁突然就逼到了自己眼前,离自己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让杜万清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属于自己的时间,只剩下面前这一小忽儿。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牢牢地攫住了杜万清的身心,他有种被捆绑的感觉。他想喊,但喊不出来,喉咙好像被人卡住了;他想跑,却抬不起腿,两只脚好像被强力胶牢牢地粘在了地面上;他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但那根救命的稻草虽然近在眼前,却总是差着一指头的距离,够不着……

没有谁不怕死!真的,任何人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是脆弱和不堪一击的,他杜万清也一样。癌症、死亡、肝癌、癌症、死亡、肝癌……这些字眼交替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像演一场蒙太奇的电影。完了,彻底完了!责任、权力、金钱、欲望、信仰、亲情等等,这些现在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在死亡的阴影面前,一切都变成了浮云,一切都是浮云!现在这个时候,权力是不起任何作用的,许多人虎视眈眈的县委书记这顶官帽子,也失去了任何实际的意义。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杜万清情愿从头再活过一次,他宁愿不要头上这顶官帽子,只希望自己和家人身体康健、平平安安……但是,迟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他知道在自己的身体内部,癌细胞已经像无孔不入的细菌,蔓延开去。

杜万清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岁月究竟还有多长……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两年?三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这具稍嫌肥胖的具体,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杜万清在转椅上呆呆地坐了大半个时辰。他试图想清楚一些问题,试图想清楚一些人和事,试图回忆起一些属于他的、曾经美好的岁月……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清楚,越想越混乱,越混乱就越想不起来。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一名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杜万清从来没有迷信过什么。但现在,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迷信了,他甚至不无悲哀地想:难道这就是报应?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他应有的惩罚?

手机铃声一直在丁零零地响着,杜万清没有去接,他甚至看都没有看手机一眼。他觉得,自己浑身已经没有了一点点力气,连把手机举到耳朵边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瞬间,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死了,僵硬的尸体摆在灵堂里,尸体上盖着白布,两边一溜儿摆开去的,是红红黄黄的花圈,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前来上香、鞠躬,然后离开……这个可怕的想象几乎彻底击垮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跟任何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一样,他的呻吟声中充满了恐惧、绝望,是那么的落寞,又是那么的无助和忧伤!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县委书记杜万清才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猛丁清醒过来。不管怎么说,该来的终究来了!作为一名久经风浪的领导干部,杜万清知道恐惧和忧伤不解决任何问题。他感到自己虚弱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他很想找个人来倾诉倾诉,哪怕就是陪着自己安静地坐一会儿也好啊。但是,他在自己大脑里面起劲搜索了半天,没有找到那个可供他倾诉的人——妻子是不能告诉她的,儿子和女儿,也不能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只会引来他们无尽的担忧和伤心!自己已经这样了,他不想让身边的亲人再替自己担心。但是,除了自己的亲人,杜万清又能跟谁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呢,又敢跟谁说呢?

这就是杜万清面对的现实,身在官场,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一位可供说真话的朋友都没有。但紧接着,杜万清就反应过来,意识到现在千万不能泄露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多年丰富的从政经验告诉他,自己身患癌症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从衢阳市到蓟原县,上上下下将会惊动很多人,弄不好,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他杜万清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尚是未知数——这是杜万清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有另一种可能,鉴于他的身体状况,上面直接拿掉他的县委书记,让他提前退休,但这样的结果,同样是杜万清不愿意看到的。一个在官场浸淫了大半辈子的人,无法想象自己从权力的核心位置退下来之后,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