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此时此刻就是你最年轻的一刻(第9/15页)

“我很乐意帮忙。”我说。有教养的人都是这样处事的。

看他的举止,丝毫看不出他和我的女儿有一腿。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应该有怎样的举止。他怎么做才能让我不反感呢?我带着他和他的一名助手来到礼堂后面的更衣室。几名学生要致辞,谈谈犹太裔领导人对于他们的意义,然后由议员登台演讲,并为最具领导人潜力的毕业生颁发一小笔奖金。一个星期前,我想出了这个发奖金的法子,好让整个活动看起来更加逼真。

议员的助手出去接了个电话,因此我和议员有了一段独处的时间。他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清澈、柔和而真诚,他说:“阿维娃真是太棒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阿维娃真是太棒了。”他重复了一遍。

我想到了几种可能性。

1.他并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地下恋情。

2.他明知我知道他的地下恋情,而这句话是个令人作呕的性暗示。

3.他的确知道我知道他的地下恋情,但阿维娃的工作真的很出色。

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但当时我只想到了这些。这三种可能无一例外地都让我很想抽他一个耳光,但我并没有那样做。如果阿维娃已经跟他分手了,我抽他又有什么用呢?

“是吗。”我说。我知道自己不冷不热的回答让他有些泄气。他这种人的性格很需要别人的喜爱。

“迈克医生还好吗?”他问。

“很好。”我说。

“我以为今晚能够见到他。”议员说道。

“哦,他医院里事情很多,”我说,接着又补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的社交生活也很丰富。”

“他的社交生活?”议员笑着问,“迈克·格罗斯曼有什么社交生活?”

“他出轨了,”我说,“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女人,不过可能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女人。我觉得非常丢人,不知阿维娃知不知道这件事。我尽量瞒着她,因为我希望她能爱戴、尊敬她父亲。但我总觉得,即便你对孩子有所隐瞒,他们冥冥之中也感觉得到。总之我很担心,亚伦,这样的父亲会对她的品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真的很抱歉。”议员说。

“事实就是如此。”说完我便离开去组织学生了。

议员先生演讲的内容与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作为安纳波利斯全城仅有的几个犹太裔小孩之一,难免会产生“孤家寡人”的感觉,这其实并不是件坏事。议员先生说,做个“孤家寡人”可以帮助你理解弱势群体或贫困人群的处境。对政府来说,最危险的做法就是目光短浅,以自我为中心。要成为优秀的领导、善良的公民,就要顾及那些与自己不同的人群的需求。

他这种傻瓜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不赖。

我带领大家走进礼堂门厅与议员先生见面,却到处都找不到他。我走到后台的更衣室,正要敲门,忽然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乔治摇摇头,脸上的笑容进退两难,像是个听国王讲荤笑话的农民。

“不必担心,瑞秋。我去叫他,”乔治低声对我说,“我一会就带他去找你。”

议员打开门,阿维娃的口红模糊一片,下巴也蹭得通红。房间里弥漫着肉欲的腥味。哼,还有什么好遮掩的?这分明就是云雨之后的味道。

“阿维娃,”我说,“你过来。”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

“议员先生,”我说,“你该去礼堂门厅了。”

议员让乔治和阿维娃先走一步。

“瑞秋,”他压低声音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假如有人告诉你一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件事几乎百分之百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太无耻了。”我说。

议员点点头,说:“是的。”可他的赞同并没让我觉得舒心。

“她才二十岁,”我说,“要是你想做件善事……只要你还有点人性,你就应该马上了结这件事。”

“你说得对……”他说,“真奇怪,这些东西……衣物柜、棒球棒、长凳……学生们今年要表演什么?”

“《失魂记》。”我怀疑他根本没听见我说话。

“《失魂记》,”他说,“是关于什么的剧?”

“好吧,有一个棒球运动员……”

不过就在这时,我们走到了接待处,议员挤出了一个微笑,我也是。

大约凌晨一点,阿维娃回到了我们家,我事先就知道她要来,因为大门口的保安给我打了电话——多亏了茂林会所的门卫系统。

她眼睛肿得像樱桃,像法律题材电影中的法官一样用手指着我:“我知道你肯定背地里说了什么,妈妈!”

“怎么了?”我问。

“别演戏了,”她说,“我知道这件事都怪你。”

“我没演戏。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

“他跟我分手了,”她嘴唇颤抖,抽泣起来,“全都结束了。”

天啊,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饱吸了一口氧气,像是在严冬经历了漫长而颠簸的飞行之后走下飞机,走出机场,置身于热带气候之中。我彻底卸下了重负,仿佛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我想笑,想大笑,想尖叫,想痛哭,想双膝跪地感谢上天。我走上前,想拉住她的手。“我很抱歉。”我说。

“别碰我!”她挣脱手,说道。

“我很同情你,”我说,“但我也为你松了口气。”

“你根本不在乎我幸福不幸福!”她说。

“我当然在乎。”

“我想不通。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你肯定说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我告诉她,“我和议员几乎没怎么说话。”

“你给我纸巾之后呢?在那之后你说了什么?你那副表情好像把一切都看穿了。”

“我没有。”我说。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阿维娃,我都记不清了。只不过是闲聊,没什么。我们聊到了你爸爸!聊到了《失魂记》。”

“《失魂记》?你是说那场演出?”

“就是毕业生表演的那场音乐剧。”

“我错了,”她说,“我不应该……”但她没说她不应该做什么。

阿维娃在迈克挑选的那张深色皮沙发上猛地坐下,我把她的行为看作是放弃抵抗的标志。她的西装外套——其实是我的西装外套——上面有一块浅色的污迹。我想,身为人母大概就是如此,女儿弄脏了你的外套,却要由你来清理。“把外套脱了,阿维娃,”我说,“我好把它送去干洗。”

她脱掉外套,我把它挂在了门厅的衣橱里。

“或许这其实是件好事,亲爱的,”我说,“你自己不是也在考虑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