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此时此刻就是你最年轻的一刻(第11/15页)

罗兹请我吃饭,庆祝我的四十九岁生日。她说我看上去气色非常好,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我说:“我最近很开心。”

“有空我也要试一试。”她说。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红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我哭了起来。

“瑞秋,”罗兹说,“我的天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正相反,”我说,“我以为会出事,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我太庆幸了。”

“你不用强迫自己全都告诉我,”罗兹一边说,一边给我又倒了一杯红酒,“是你身体出了问题吗,还是迈克的身体?是不是你发现了肿块什么的?”

“不,不是那些事。”

“是阿维娃?”罗兹说。

“对,是跟阿维娃有关。”

“你想和我说说吗?要是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她说。

“罗兹,”我说,“之前她跟一个有妇之夫有染,现在终于结束了。全都结束了,谢天谢地。”

“嗨,瑞秋,这不是什么大事。她还年轻,年轻人就是有做错事的特权嘛。”

我垂下目光:“这不仅仅是婚外情的问题,重点是对方是谁。”

“是谁,瑞秋?”她说,“要是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出了那个名字。

“阿维娃真是好样的!”

“罗兹!”我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他有家室,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而且还是她的上司!”

“起码他长得不难看,”罗兹说,“再说我们过去也常开玩笑,说他是我们会纵情约会的对象,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你说阿维娃会不会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罗兹说。

“我也不知道。”我说。

“他那个老婆啊,”罗兹这时已经微醺,“我要更正一下,他才是捡了大便宜。阿维娃是个可人儿,他们俩在一起会生出多么漂亮的宝宝啊!”

“好了,都过去了,”我说,“谢天谢地,没有宝宝。”

10

我想首先说明,这起事故既不怪阿维娃,也不怪莱文议员。

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八旬老太拿着失效的驾照开车上路,左转时没仔细看,一头撞上了议员的雷克萨斯轿车。老妇人不幸死亡,于是人们对车祸展开了调查。调查不仅查出了老妇人是过错方,也查出了我的女儿与国会众议员有染——出事时她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就是阿维娃·格罗斯曼在南佛罗里达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缘起——阿维娃门。

不过我扯远了。

在阿维娃门爆发前,这件事还没有名字的时候,我们都在静待事态进展。我们等的是这件事最终会不会酝酿成型,或者更确切地说,阿维娃会不会成为这故事当中的一个人物。当时有过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时期,她只是与众议员同乘一辆车的“不知名女实习生”。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会不会被公之于众,我相信莱文议员也曾努力不让阿维娃牵涉其中——尽管这个人德行有失,但是心肠不坏。不幸的是,公众对这件事的关注愈演愈烈,对我女儿的保护远非议员力所能及。不把当晚与议员同行之人的身份查清,公众决不罢休。

阿维娃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父亲,一直拖到了警察把她的名字公之于众的前一天。那天议员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警察即将公布她的身份。我说我可以替她告诉迈克,但她说想亲自告诉他——她的勇气值得称赞。

我们带迈克去了一家清静的饭店,那里过去是大桥宾馆,如今变成了一家希尔顿酒店。我和罗兹常开玩笑,说世间万物最后都会变成希尔顿酒店。那是我们全家最爱去的饭店之一,主要是为了欣赏近岸内航道的景致和来往船只,食物倒是平平无奇,无非是游泳池畔的常见点心,聚会吃的三明治、薯条,诸如此类。

阿维娃点了一份科布沙拉,一口没动。后来为了把这顿饭拖得更长,她又点了一杯咖啡,仍然一口没动。我们漫天闲聊:我的工作、阿维娃的课业、迈克的工作,我们没有谈到莱文议员,不过那个事件早已微妙地悬浮在我们之间——阿维娃的名字尚未卷入其中,但迈克对那些街谈巷议本就不感兴趣。所以我们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时间也过得飞快。我知道迈克打算回办公室,我考虑过要不要催促阿维娃,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这毕竟不是我的秘密。

迈克核对账单时给我们讲了个故事,与他几年前做过心脏手术的一位女患者有关。“六十一岁,四处冠脉搭桥,”他说,“没有并发症,但是康复花了很长时间。总之手术大约一年以后,她正在陪孙女玩,忽然随手用橡皮泥给家里的腊肠狗捏了个惟妙惟肖的泥像。”

“橡皮泥!”阿维娃的语气热情得有点假。

“是啊!谁能想到呢?然后她孙女说:‘多蒂,再做一个。’于是多蒂又给孙女捏了个像,又捏了自己小时候住的房子——那栋房子在扬克斯,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到这会儿,全家人都围过来看她捏东西,多蒂的儿子说:‘或许我们应该把你送到雕塑工作室去,妈妈。’得心脏病之前她从来不是搞艺术的料,不懂透视法,连火柴人也画不好,现在她却能做出栩栩如生的立体半身像,大理石、陶土,什么材料她都能做。她为所有亲朋好友都做了塑像,还做了几尊名人塑像。她做得特别好,这件事很快就被当地媒体知道了,大家都管她叫雕塑界的摩西奶奶。现在多蒂已经开始接受委托创作了,为城市、公众场地和庆典活动做雕像,每件作品都能赚几千美元。”

“你应该抽些提成,”我说,“这可多亏了你。”

“我倒不会狮子大开口,不过现在她正在为我做一尊半身像,”迈克说,“免费的。”

“你可以把它放在办公室接待处,”我说,“就叫‘伟人的头像’。”

“依你看,为什么会这样?”阿维娃问。

“疏通了心脏,增进血液流动,大脑的机能就会提升。说不定是大脑机能提升以后创造出了新的神经通路,发掘出前所未有的才能。谁知道呢?”迈克说。

“人心真是神秘。”我说。

“那纯属胡说,瑞秋,”迈克说,“人心可以解释得一清二楚,要我说,真正神秘的是大脑。”

“你能把人心解释得一清二楚,”我说,“我们可是什么都不懂。”

迈克在收据上签了字。

“爸爸。”阿维娃说。

“嗯?”迈克抬起头。

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迈克说。

“对不起。”阿维娃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