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抉 择(第14/16页)
你深爱你的女儿,但你所剩的选项比从前更少。你的选项通通由她掌控。
或许并不是选项少。或许是答案太明显,于是你连问题都不再提。生活的情节层层展开,无法回避。你不断地往后翻页。
有一点是你没预料到的,那就是这份工作让你对镇上每个人的秘密都略知一二。你是他们坦白的对象,你知道这座城镇的所有罪孽。比如,一位由你策划婚礼的新娘说她是个杀人凶手。那个女人让你想起初生的小鹿。体形纤瘦,大大的眼睛,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十六岁时开车撞上了一棵大树,坐在她车里的三名女孩全部丧生。
她并没有喝酒,但她很可能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她也无法记起究竟发生了什么。每当她这样说,人们都觉得她是在说谎,但她向你保证她说的是实话。“我真心希望我能想起来,”她说,“因为这样我就能够确定自己需不需要为此感到内疚。”
她试过自杀。
她被送进精神病院住了一阵。
她康复了。
她遇到了一个男人,后来她便遇到了你。
你问她对于婚礼最大的期待是什么。她告诉你她期待着自己换个新名字。
“这样傻不傻?”她说,“天啊,我觉得我嫁给他有一半的原因是这样我就可以正式改名换姓。”
十年里,只有一次有人翻出你的过去与你对质,对方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你用这个女人的秘密作筹码,让她丈夫闭上了嘴。
这么做也许有失正派,但是他威胁你的生计、你和露比的平静生活在先。那个丈夫很有野心。他反复告诉过你他要竞选公职。
你对他说:“即便你把对我的猜测告诉别人,又能把我怎样呢?人们或许会感兴趣,也有可能不感兴趣。我不过是个普通公民,不需要其他人为我投票,明白吗?”
三年之后,摩根夫人未经预约便走进了你的办公室:“我认为,艾力森泉的下一任镇长应该由你来做。”她说。
“有意思,”你说,“但是不可能。”
“为什么?你要做什么别的事?”
“事情多得很。我有生意要经营。我有个女儿。而且你可能没注意,我单身一人。”
摩根夫人很坚定:“我对这种事情的预判从不会出错。”
“我没钱参加竞选。”你说。
“我有的是钱,”她说,“而且我有无数有钱的朋友。”
“我不想让你和你富人朋友的钱白白浪费。我犯过错。”你说。
“谁没犯过啊?你杀过人,虐待过儿童,还是贩过毒?”
“不,”你说,“不,不。”
“你蹲过监狱?”
“没有。”你说。
“依我看,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干了些蠢事,没人在乎,”她说,“好吧,别卖关子了。你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与一位很有威望的有妇之夫有过私情。”
她大笑起来:“是不是超级香艳?”
“算是吧。”
“你现在还会梦见他吗?”
“偶尔吧,”你说,“大多数情况下我梦见的是自己平静地向他阐释,为什么他不该和年龄只有他一半大的女孩上床。”
“没人在乎,”摩根夫人说,“没人在乎。而且你又不是要竞选总统,不过那个职位近来的标准也降低了不少。”
“还有,我未婚,却有一个女儿。”你说。
“我知道,”她说,“我认识露比。露比是个好姑娘。”
“你为什么会选中我?”你问,“我就是个累赘。”
“因为我喜欢你。你有头脑,有人脉。人们信任你、尊敬你,而且就凭你做的这一行,我敢打赌,你知道这镇上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是好事。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年,该缴的税都缴了,临死之前我想看见一位女性镇长上任。”
你知道你不该参加竞选。
你知道这势必会影响露比。
你知道这会把人们的目光集中到你和你的过去上。
你知道假如你败选,秘密众人皆知,这极有可能有损你的生意和你在镇上的名声。
然而站在一个角度上看,你三十七岁了。
你非常享受做露比的母亲,但你对露比的爱并不能阻止自己内心的向往。
你知道这不是国家级的职务。不是总统,不是参议员,不是众议员。
你知道这跟你年轻时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尽管如此,做一名镇长似乎也不是件小事。
你与二十岁时的差别不算太大。种种经历过后,你依然相信政府有能力推行积极的改变。你不希望韦斯·韦斯特,或是像他那样的人成为镇长。韦斯·韦斯特是个欺软的人。他欺负自己的妻子。他一度想欺负你。
你的外祖父母对公众服务很有感情。这个并不完美的国家曾经接纳了他们,他们相信自己应该报答这个国家。打理好,就是爱。
不出你所料,你女儿查清了一切,而且她的反应也与你的预料如出一辙。她说她恨你,然后便离家出走了。她给你留了一张字条,可那又能起什么安慰作用。她还太小!她根本不了解这世上会发生什么事。
你想通过手机定位查找她的下落,但她对科技十分在行——她是你办公室里公认的“年轻一代”——她早就关机了。
你想起自己可以通过iPad获知她的行踪。那台iPad没有全球定位功能,但只要她连上无线网,她的所在地就会显示在地图上。
那个小点不断闪烁,像你的心脏在不停跳动。
她在佛罗里达。
在迈阿密。
她去找议员先生了。
你给迈阿密警察局打电话,把她所在的位置告诉了警察。
你打算奔赴机场,但你最终没有去。即便在最顺利的情况下,你也要七八个小时才能飞到那里,你知道有一个人的位置更近。
你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你惊慌失措,然而就在母亲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你松懈了下来。有母亲在,你便可以宽心了。
“妈妈,”你说,“我需要你去接露比。她在警察局。”
“没问题。”你母亲说。
你告诉她在哪个警察局,应该找哪位负责警官。你刚开始解释事情的原委,母亲便打断了你。“这些我们回头再说,”她说,“我得出发了。”
“谢谢。”你说。
“不客气。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她说。
“也许你原本有安排的。”
“我和罗兹本想去看电影。就这点事,”她说,“这可比电影好多了。”
“什么电影?”你问。你想让她去接露比,但不知为什么,你总不愿挂断电话。
“就是那个说一口糟糕美式英语的英国女人。和犹太人有关。罗兹选的。有个问答环节。说不定我们还能赶上?露比喜欢那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