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7/8页)
“这一定很有趣。”格扎维埃尔说。
“然后,您马上选择一个角色开始扮演,至少一些片段。”
皮埃尔用目光征询弗朗索瓦丝的意见。
“我们可以建议她演什么?”
弗朗索瓦丝思索了片刻。
“对职业技巧要求不太高,但是光靠自然魅力也达不到的东西。例如梅里美的《机遇》。”
这个主意使她很高兴,也许格扎维埃尔将成为一个演员,总之,尝试一下是有意义的。
“这很不错。”皮埃尔说。
格扎维埃尔兴奋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多想当一个演员!我将可以和您一样在真正的舞台上演出了?”
“当然,”皮埃尔说,“也许明年开始就演一个小角色。”
“啊!”格扎维埃尔欣喜若狂,“啊!我要工作了,你们看吧。”
在她身上发生的事都如此出乎意外,总之,她也许要工作了,弗朗索瓦丝又重新开始陶醉于为其设想的未来。
“明天是星期天,我不可能。”皮埃尔说,“但星期四,我将为您上第一堂朗诵课。您愿意每星期一和星期四的三点到四点到我的化装室来吗?”
“但这会打搅您的。”格扎维埃尔说。
“相反,我对此很感兴趣。”皮埃尔说。
格扎维埃尔完全恢复了平静,皮埃尔容光焕发。应该承认,皮埃尔像竞技者那样成功地施展了几乎是灵活的技巧,把格扎维埃尔拉出绝望的深渊,使其满怀信心和喜悦。他完全忘记了热尔贝和画展。
“你应该再给热尔贝打个电话,”弗朗索瓦丝说,“你最好在演出之前去看他。”
“你这样认为吗?”皮埃尔说。
“你不这样认为?”她的话有些生硬。
“好吧,”皮埃尔不情愿地说,“我就去。”
格扎维埃尔看了看挂钟。
“哟!我让你们误了画展。”她懊悔地说。
“没关系。”弗朗索瓦丝说。
相反,这关系很大,第二天她必须去向姑姑道歉,而歉意将会遭到拒绝。
“我很惭愧。”格扎维埃尔轻声说。
“不必。”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的内疚和决心确实使她深为感动,因为她不能像其他任何人那样来看待她。她把手放在格扎维埃尔的手上。
“您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格扎维埃尔仰慕地凝视着她。
“当我看到我自己,又看看您。”她激动地说,“我真惭愧!”
“这很荒谬。”弗朗索瓦丝说。
“您没有义务。”格扎维埃尔说,口气很虔诚。
“哦,不,我有。”弗朗索瓦丝说。
如果是过去,她对这些话只会一笑了之,而今天她有些不自在。
“有时在深夜,当我想到您,”格扎维埃尔说,“简直使我赞叹不已,我不能相信您真的存在。”
她笑了。
“而您是存在的。”她以满怀温情的动人口气说。
弗朗索瓦丝了解格扎维埃尔对她的爱:那是当夜深人静格扎维埃尔独自关在房间里时,才被这种爱所陶醉,谁都不能与她争夺深藏于心中的形象。这种时候,她深深陷在扶手椅中,两眼仰望远方,心醉神迷地凝视着那个形象。弗朗索瓦丝这位属于皮埃尔,属于所有人,也属于她本人的有血有肉的女人觉察到的永远仅仅是这种带嫉妒心理的崇拜发出的微弱回声。
“我不值得您这样想。”弗朗索瓦丝略感内疚地说。
皮埃尔兴冲冲地走过来。
“他在,我让他八点到剧院,我要和他谈谈。”
“他怎么回答?”
“他回答说:好吧!”
“别向他做任何诡辩。”弗朗索瓦丝说。
“相信我。”皮埃尔说。
他笑着对格扎维埃尔说:
“我们分手前到北极酒吧去喝一杯怎么样?”
“哦!好吧,我们一起去北极酒吧。”格扎维埃尔温柔地说。
他们就是在那里结下了友谊,这个地方已经具有传奇色彩和象征意义。从咖啡馆出来,格扎维埃尔主动挽起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的胳膊,三人齐步前进,犹如上山朝圣似的向酒吧走去。
格扎维埃尔不愿意弗朗索瓦丝帮助她整理房间,出于谨慎,无疑也是因为不喜欢生人的手触摸她的小物件,尽管这是一双神仙般的手。弗朗索瓦丝便上楼回屋,穿上室内便袍,整理桌上的文稿。她经常在皮埃尔演出这个时刻撰写她的小说。她开始重新看前一天写好的几页,但难以集中精力。隔壁房间里的黑人正在教那个金发妓女跳踢舞,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西班牙少女,她是托普西酒吧的女侍者;弗朗索瓦丝辨得出他们的嗓音。她从提包里掏出一把锉刀,开始锉手指甲。即使皮埃尔使热尔贝信服了,他们之间是否永远会有一个阴影存在?明天克丽斯蒂娜姑姑将会给她什么脸色?她排除不了这些令人烦恼的小小思绪。尤其不能摆脱的是今天下午她与皮埃尔之间产生了分裂,也许当她再度和他谈话时,这种痛苦的感受就会涣然冰释,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是心事重重。她看了看指甲,真是愚不可及:她本不该如此看重一次无足挂齿的分歧,也不该一旦得不到皮埃尔的赞同就惶惶不可终日。
她的指甲修剪得不甚完美,仍然不够对称。弗朗索瓦丝又拿起锉刀。她的错误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寄托在皮埃尔身上,这里的真正失误在于她不该让另一个人来为她承担责任。她不耐烦地抖落粘在室内便袍上的白指甲屑。只要她愿意,就可做到完全为自己负责,但是她不愿意真正这样做。哪怕是她的这种自责,她还要求皮埃尔予以赞同。她所想的一切都是与他一同想和为他而想的。对一种发自于她自身、并且在与他截然无关的情况下完成的行为,对一种真正独立的行为,她甚至连想都不可能想。况且这无伤大体,因为她永远不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去与皮埃尔针锋相对。
弗朗索瓦丝扔下锉刀。在不着边际的推论中浪费三小时宝贵的工作时间是荒谬绝伦的。皮埃尔对其他女人产生强烈兴趣的情况早已发生过,现在她为什么感到受了伤害?令人担忧的是,她在自己身上发现的这种僵硬的敌视尚未被全部驱散。她踌躇了一会儿,有一刻她真想要澄清自己苦恼的原委,但随即又懒于思索了。她俯下身去看文稿。
皮埃尔从剧院回来时几乎还不到午夜十二点,他的脸冻得通红。
“你看见热尔贝了吗?”弗朗索瓦丝忧虑地问。
“看见了,都解决了。”皮埃尔快乐地说,他解下围巾,脱掉大衣。“开始他说这无关紧要,他不愿意我解释,但是我坚持,我辩解说,我们从来不和他绕弯子,假如要甩掉他,也会直截了当告诉他。他有些怀疑,但这是为了做做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