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第14/14页)

有人轻轻敲门。

“请进。”弗朗索瓦丝说。

没有动静。格扎维埃尔大概担心皮埃尔还在那里。

“请进。”弗朗索瓦丝尽她所能地高声喊道,但是她的声音是哽住的,格扎维埃尔会因为听不见而离开,她毫无办法把她叫回来。

格扎维埃尔进来了。

“我不打扰您吧。”她问。

“当然不,我很希望看见您。”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在床边坐下。

“这段时间您上哪儿去了?”弗朗索瓦丝温柔地问道。

“我散步了。”格扎维埃尔说。

“您刚才是那样惊慌失措,”弗朗索瓦丝说,“您为什么这样痛苦万分?您究竟害怕什么?没有任何理由。”

格扎维埃尔低下头,她似乎精疲力竭。

“我刚才很惹人讨厌。”她说,接着胆怯地问:“拉布鲁斯很生气吗?”

“当然不。”弗朗索瓦丝说,“他只是非常不安。”

她微笑了。

“但是您得去让他放心。”

格扎维埃尔惊恐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我不敢去看他。”她说。

“但这很荒谬,”弗朗索瓦丝说,“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吗?”

“因为一切。”

“您因为一个词而吓住了,”弗朗索瓦丝说,“但是一个词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您并不是以为他将自认对您拥有某种权利吧?”

“您看到了,”格扎维埃尔说,“这已经引起一场混乱。”

“混乱是您引起的,因为您慌了神。”弗朗索瓦丝说着笑起来,“新的事物总是令您不安。您害怕到巴黎来,害怕演戏。结果,时至今日您遭到巨大不幸了吗?”

“没有。”格扎维埃尔淡淡一笑。

她那因疲劳和焦虑而变了样的脸看来比平时更难以捉摸,然而它是由细嫩的皮肉组成,皮埃尔的嘴唇曾经贴在上面。弗朗索瓦丝久久地以情人的目光凝视这个皮埃尔钟爱的女人。

“相反,一切都可能很美好。”她说,“一对和睦结合的夫妇已经很美好,而三个竭尽全力彼此相爱的人更加多彩多姿。”

她停顿了一会儿。现在是她自己介入、接受冒险的时刻到了。

“因为您和我之间归根结蒂不也正是一种爱情关系吗?”

格扎维埃尔迅速地扫了她一眼。

“是的。”她低声说。突然一种带孩子气的温柔表情使她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她冲动地扑向弗朗索瓦丝,并亲吻了她。

“您那么烫。”她说,“您在发烧。”

“我晚上总有一点儿烧,”弗朗索瓦丝说着笑了笑,“但是您在身边,我多么幸福。”

事情如此简单,这种骤然使她柔情满怀的爱情始终唾手可得,只需要把这只战战兢兢、吝啬小气的手伸出来即可。

“您看,如果在拉布鲁斯和您之间也有爱情,这就构成了一个多么美好的三人组合,完全平衡均等。”她说,“这不是一种普通的生活形式,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不认为太困难。您不这么看吗?”

“我同意。”格扎维埃尔抓起弗朗索瓦丝的手,紧紧地握住。

“只要我痊愈了,您就能看到我们三人将会有多么美好的生活。”弗朗索瓦丝说。

“一个星期以后您会回来吗?”格扎维埃尔问。

“如果一切都顺利。”弗朗索瓦丝说。

她一下子觉察到全身僵直,十分痛苦,不,她将不在这诊所里长期待下去,这种平静的超脱状态结束了,因为她早已开始贪婪地在渴望幸福了。

“旅馆里没有您是多么凄凉。”格扎维埃尔说,“从前,即使我白天看不见您,我感觉到您就在我头顶上方,我听得见您走楼梯的脚步声。现在是那样空荡荡。”

“可我快回去了。”弗朗索瓦丝感动地说。她从未想到格扎维埃尔那么在意她的存在,她太不了解她了!她将真心地爱她以弥补失去的时光。她捏了一下她的手,无言地看着她。因为发烧,太阳穴嗡嗡作响,喉咙发干,她终于明白什么样的奇迹已经闯入她的生活。蛰居于生活节奏不慌不忙的建筑物内,经受着铅一般沉重的思想压力,她正在缓慢地枯竭、憔悴。这时,整个这个过于人道的世界随着象征纯洁和自由的一声爆炸顿时化为灰烬;格扎维埃尔天真的目光就足以摧毁这座牢狱。而现在,由于这位苛求的年轻天使的恩赐,不可胜数的奇迹将诞生在这方被拯救的土地上。这是一位忧郁的天使,有一双女性特有的柔软的手、一双像农民那样红红的手,有两片散发出蜂蜜、金色烟丝和绿茶芳香的嘴唇。

“珍贵的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说。


[1] Epinal,法国孚日省首府,有全国闻名的图片厂,以创作和印刷民间画像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