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想当初,如果嫁给了他会怎样?(第4/13页)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边有人说话了,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发呆。她转身看了一眼,见是王文胜。他的身边跟着两个人,那两个人推着两架板车,车上堆满了许多东西。方子衿指着那些老鼠洞说,这些该死的老鼠,我恨死它们了。王文胜摆了摆手说,你把人家的家给填了,人家当然要找你算账。方子衿说,王院长,我都气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王院长说,扒开了好,我还担心它们不全扒开呢。说过之后,转身对那两个工人说,你们开始干活吧。他指着木工说,这两扇门还有窗户,你看怎么修一下。然后又转向泥瓦工说,你过来,我们来筹划一下。
方子衿站在那里,看着王文胜指挥泥瓦工,在这里搭一个水池,这里打灶,最好是两个灶,一个烧柴一个烧煤。他又转向方子衿,问她这样行吧?一个灶恐怕不行,煤供应不足,一个月的煤票不够用。冬天来了,家里有孩子要烤火,那就更不够了。所以,还是烧柴好,既省钱又省事。方子衿心里充满了感激,说我也不知道该么办,院长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此前她一直对王文胜的印象不是太好,觉得他没什么男子气,婆婆妈妈的,话特别多而且特别碎。现在才意识到,这样的男人心细,考虑问题周到,会体贴人。
向两个工人交代完毕,王文胜转向方子衿,说,现在我们一起来对付这些小家伙。他从板车上拿下一只袋子和一只线手套,对方子衿说,里面装的是老鼠药,你往每一个洞里放一把,剩下的,放到外面去,明天,这些老鼠就不会来烦你了。
方子衿戴上手套,抓起老鼠药放进洞里。她心里怨恨着这些老鼠,或者说怨恨着所有该怨恨的。那隐藏在心底的怨恨经过了长时间的发酵,此时终于有了发泄对象。王文胜叫她往每个老鼠洞里放一把拌了老鼠药的稻谷,她却放了两把,还嫌不够解恨,又加小半把。王文胜见她这种放法,说小方,这不行,一个洞就一两只老鼠,你放太多就浪费了。而且,外面老鼠更多,你全放洞里了,外面就没了。
王文胜的方法果然有效。方子衿还担心总会有些漏网之鱼,可隔了一晚再来看的时候,面前的一切令她想起白长山描述过的大战后景象,虽然没有残阳如血,没有弹痕遍地,没有残砖颓瓦,却也尸体横陈,触目惊心。
忙了五天,总算将这个家清得像个样子。床是打借条从医院借来的三张病床,里面用两张拼成一张大床,外面摆一张小床,中间拉上一道布帘。王文胜也不知怎么向医院职工说的,竟发动各家各户给她捐助,这家给了一只碗,那家给一张凳子。自然,人家好东西新东西不会拿出来,碗是补过的,凳子是缺腿的,玻璃是残破的,筷子是长短不齐的。好在王文胜找来的这两个工人手艺很好,修一修整一整,拼凑成一个家了。
自己来灵远已经六天,彭陵野竟然不闻不问。对于此事,方子衿不敢想,想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现在她也没什么好想的,只盼着女儿的病快点好,自己在这里立下根来。没有男人没有爱又怎样?她自己一样可以生存,可以撑持这个家,可以把女儿教育成人。她将刚刚安顿好的家最后清理一遍,心想,明天可以上班了。王院长对自己如此照顾,不就因为她是省里来的名医吗?她如果不好好工作,对不住院长的一片良苦用心。
恰在此时,王文胜风风火火地跑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传来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惊慌,失去了平常那种温柔细碎,像砂子打磨过,有些沙哑。他大声地叫道,小方,小方你在吗?快跟我去急诊室。方子衿冲出门,问他出了么事。王文胜说救命,快。她顾不得锁上门,跟着王文胜向前跑。原来,妇产科昨天半夜接了一个待产妇,今天清晨产门全部打开时,才知道是逆生,脚先出来了。这种情况,如果在大医院,肯定要剖宫,可县医院条件不够,有手术室却没有医生,这类手术不敢做。妇产科那个姓梁的摘帽右派只好人工接生,岂知孩子刚刚出来,产妇便大出血。医院采取惯常的止血措施,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眼看产妇快不行了,王文胜急得没法,才跑来请方子衿去救命。
方子衿见到面前的情景时,有些发昏。产妇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上半身穿着一件单衣,下半身完全赤裸着。在她的身下,是一大摊血,旁边有一床白色的棉被,已经是血迹斑斑。一名男医生将双手压在产妇的胸部,一下又一下猛压。他甚至没来得及取下沾满血的医用手套。王文胜见状问道,情况怎么样?那名做心脏按摩的医生冲他摆了摆头。王文胜急了,大声叫道,快打强心针呀。医生说已经打过,没有用。方子衿站在那里,看着满地的鲜血和那张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心中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产妇在医院里,抢救及时是可以止住血的。
医生又进行了一番努力,不得不向院长宣布,患者已经死亡。他的话音刚落,急诊室里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声。方子衿以为是病人家属,心中颇为怪异,病人家属怎么进这里来了?转头看时,发现哭声是梁医生发出的。她刚才一直蹲在急诊室的角落里,方子衿进来时没有见到她。听到患者死亡的消息,她浑身一软,坐到了地上,撕肝裂肺地大哭起来。听到里面的哭声,死者家属在外面坐不住了,一下子冲进来,抓住院长问他老婆怎样了。院长只好告诉他真实情况,请他节哀顺变。死者的丈夫愣了那么几秒,突然像疯了一般冲向在屋角大哭的梁医生,对她拳打脚踢,说她是杀人凶手。
这一闹,医院便乱了起来。方子衿不熟悉情况,觉得留下来也不能起作用,而且还要去看望女儿,因此在乱成一团糟的时候悄然离去。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方子衿先去了一趟院长办公室。王文胜在那里唉声叹气,话也突然少了。方子衿说自己今天上班,他只是应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她所说的意思。方子衿退出来,向其他同事打听,才知道昨天那个死者的丈夫向县公安局报了案,县公安局得知梁医生是一名摘帽右派,认定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派人将她抓走了,据说有可能定为谋杀罪。方子衿在心中大叫一声,这不可能,医生没有不想治好病人的。何况,即使梁医生操作失当造成大出血,按常规采取紧急处理,是可以止血的。最终产妇出血不止而死,应该是技术以外的原因。
来到诊室,见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人们在那里议论纷纷。有人因为没有医生而大发牢骚,有人说起梁医生被公安局抓走的事,所有人便围在一起问情况。方子衿经过时,听到一些议论。她原本对此不感兴趣,后来听说其中一个人和死者是邻居,便停下来听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