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想当初,如果嫁给了他会怎样?(第5/13页)
那个女人说,唉,你们不知道,她可真是惨呀。刚生下来就没了妈,她父亲一个人带着她和两个哥哥。他大哥在十八岁的时候,和人打架,被打死了。二哥呢,好不容易到了二十二岁,准备结婚了。结婚要家具呀,没有钱买,就进山去偷,被守林人发现。他舍不得丢下树,扛在肩上逃,一脚踩空,被那棵树压死了。她算是结了婚,头一胎生了个儿子,后来一直都没有怀孕。儿子养到三岁,被他老公一巴掌打死了。
方子衿隐约觉得这个女人所说的事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起了心要多问几句。她走进诊室,打开柜门,拿出白大褂穿上,检查了一下听诊器压舌板体温表什么的,在椅子上坐下来。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要往桌子前面一坐,将听诊器往胸前一挂,她就能忘掉一切。哪怕丈夫不来见她,哪怕女儿躺在医院里。此时的她既不是母亲也不是妻子,而是所有病人的医生。一个兢兢业业医术相当不错的医生。
轮到那个妇女来看病了。她看一眼病历,知道对方名叫刘玉霞,三十三岁,已婚。她问哪里不舒服?刘玉霞说,双乳胀痛,胸闷,头晕,恶心。方子衿再问,有这种症状多长时间了?刘玉霞说,以前每次要来月经前,都会发胀,但很少痛。最近一年多老是觉得痛,特别是这半年来,不来月经的时候也痛。问她生过孩子没有,她有些难为情地说,不知怎么回事,结婚十几年了,一直都没有怀上。方子衿令她将衣服解开,露出双乳,然后进行指检。刘玉霞的双乳很大,而且下垂。一般乳房大的女人,得乳腺疾病的可能比小乳房女人大得多。
方子衿一边按着刘玉霞的乳房,一边和她聊天。她说,我刚才听到你和别人在谈昨天死去的那个女人,你和她很熟?刘玉霞说,是啊,我们的娘家是同一个大队,她在一生产队我在二生产队。出嫁后,我们又是邻居,男人都是农机厂的。方子衿说,你刚才说她还有个儿子?刘玉霞说,是有个儿子,不过一年前已经死了,被她男人一巴掌打死了。刘玉霞介绍说,那天她老公喝多了酒,回家遇到儿子哭闹,顺手就是一巴掌。儿子被打倒在地,头磕在地面的石头上,当时也没什么事,不久就叫头昏,大人也没怎么在意,不料第二天就昏倒了,送到县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恰好遇到医院政治学习,半天找不到医生,眼睁睁看着儿子死了。那时,这个人就恨死了县医院,只是自己失手打死儿子,找不到医院什么把柄,才隐忍未发。这次妻子在县医院死去,替她接生的又是一个摘帽右派,他自然不肯放过。
方子衿觉得这个女人说的情况非常重要,这里面肯定有更为复杂的原因。她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很快冒出一个病名:血友病。血友病患者因为缺乏某种凝血因子,一旦出血就很难止住。如果能证实她的几个亲人都是因为出血不止而死,那么就可以肯定,这次事故与医院关系不大,更与梁医生无关。
方子衿一直想找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王文胜,可是病人太多,走不开。到了下班时间她赶到院长办公室,王文胜已经离开了。她返回病房,陪在女儿身边,一直到午夜女儿睡着了,才拖着疲惫离开医院,向新的家走去。想到要回家,她的心泛起一阵凉意。自己从省会来到这个偏远小城,不就是为了家而来的?然而,现在这能算是家吗?命运为什么不让她嫁给白长山呢?
走到家门口,掏钥匙开门,发现门口黑洞洞的,大门敞开。方子衿大吃一惊,转身想逃,刚退几步,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恨意。她想,自己从省城来到这里,彭陵野欺负她,老鼠欺负她,现在连贼都欺负她了。她这一生与人为善,凡事都自己先退一步,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无论如何,这次她不想退了,以后也不退了,该争的,她一定要争。如果那个贼还躲在她家里,她就要像当年余珊瑶老师那样,和贼斗上一场。这样想时,她倒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了怯意,反倒是一股豪气冲天而起。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慢慢往里面走,进入房间,还是没有声音。她想,会不会是自己出门时忘了锁,风把门吹开了?她走进去,站在房子的中间,停了一下,努力适应里面的黑暗,认真看了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一阵风吹过,外面树枝刮着窗子,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她突然觉得那也许是躲在自己身后的人,顿时毛骨悚然,全身发抖。过了好一刻,她才明白那是秋风的声音。
她摸出洋火,掏出一根划燃,找到油灯。说是油灯,其实是王文胜临时帮她做的,用一只墨水瓶再配上一只铁的酒瓶盖,盖子上钻个孔,穿一根捻子。方子衿将洋火头就到捻子上,火苗在捻子上蹿了蹿,突然在她的手指上咬了一口。她猛地一缩手,最后一点火星向下飘落,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烟。她将手指头含在口里吮了几吮,再次摸出洋火,划了一根,点燃油灯。她伸出手把油灯擒起来,转过身,在房间里照了照。房间里有几只烟头,空气中有一股没有散尽的烟味。烟味很淡,应该是一两个小时前留下的。
她擒着灯走进被布帘隔出的里间,猛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只觉得脑袋一炸,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走错了房间?还是面前这个人走错了房间?她努力镇定自己,小心地走到床前,举着灯,弯下腰来看。现在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是彭陵野。
如果说此时方子衿的心情还算平静的话,当再次回到门前时,她的心情就异常狂躁起来。她就觉得奇怪,自己早晨出门的时候,明明把门锁好了,他没有钥匙是怎么进来的?用油灯往门上一照,立即看明白了,他是用脚踹开门而不是用普通方法进来的。门板原本就不结实,在他的淫威之下,破了一大块。他可真能,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方子衿端着油灯站在那里,胸脯一起一伏。她一再告诫自己,第一次见面,别闹得不愉快,忍一忍算了。她独自忍了几分钟,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端着油灯到隔壁洗了身子,回到这边屋,反闩了门。将油灯搁在窗台上,脱了衣服,躺进被子里。彭陵野是光着身子躺着的,占了整个床。她将他往里面推了推,没想到推醒了他。
他睁开眼看她,见她穿着睡衣,有些恼怒,说:“穿那么多做么事?脱,快脱。”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中正不得趣呢,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