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意场上一向是钱的事情最简单,人情才是最难还的(第9/11页)

古平原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摇头冷笑道:“做皇帝的,用不着自己去上马杀敌,下马治国,只要会用人,一样能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就拿此前的长毛作乱来说,还不是靠了曾国藩曾大人,才能戡平大乱,重归一统。”

苏紫轩像是料到了他要说这一句,立刻便接道:“你说得太对了,要是没了曾国藩和他的湘军,那这个满清朝廷早就不复存在了。那么倘若想深一步,万一湘军反了,举曾国藩为主,那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住呢?”

“我没想过,也不必去想。苏公子,你帮过我,也救过我。但是恕古某直言,我只是个生意人,与你那些宏图大志扯不上关系,请你拿了银票快走吧。今后不要再来了。”

苏紫轩闻言一笑,止住要扬眉呵斥的四喜,慢悠悠地又坐了下来,好半天没言语,只是品着杯中茶,神情恍若在青山绿水间徜徉泛舟,又仿佛在深山古刹里静坐听禅。

古平原见她不走,只得放缓了语气道:“苏公子,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不过的。或许交浅言深,不过我劝你一句,你不要见怪。我不知道你与朝廷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十年战乱刚刚平定,眼看就是太平年景,百姓人心思定,这就是大势所趋,你要逆势而为,只怕难得善果。”

“是吗?”苏紫轩淡淡道,“你说自己是生意人,又说大势所趋,这话我也反过来送还给你。所谓借势不如造势,有‘英雄造时势’一说,看你的样子仿佛不相信曾国藩和他的湘军会造反,但要真有那么一天呢?曾氏登了龙庭坐御座,帮过他的人,比如京城李家,那便要什么是什么,你就算赢了李家一千次一万次,就这一次,你就要输得万劫不复。”

苏紫轩说到这儿,才认真看了古平原一眼:“这就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最大的生意是——谋国。不看时势,闭起眼睛来做生意,钱财不过如水中花镜中月,一旦局势有变,金山银海转眼成空。”

古平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最近一门心思都放在与李家的恩怨缠斗中,听苏紫轩一路说下去,竟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曾氏弟兄要反?”

“你没听我说‘英雄造时势’嘛。”苏紫轩简简单单回答了一句,站起身指了指桌上那厚厚一叠银行本票,“眼下什么都不要你去做。你拿着这笔钱,将两淮盐场据为己有便可,这不是我要你做的事,而是你自己想去做的事。至于将来如果局势起了什么变化,你只要让徽商和两淮盐场成为湘军源源不断的钱饷来源,那便是大功一件。事成之后,李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李家的人也任你发落。大丈夫快意恩仇,我把机会给了你,要不要,你自己决定吧。”

古平原张口欲言,苏紫轩一摆手:“没必要这么快回答我。听说李钦两天之后就要来收铺了?到时候你用不用这笔钱,我自然会知道。”

她带着四喜走到门边,想着又回过头,斟酌着道:“其实我认识李家还在结识你之前,这个机会你若不要,我便去找李钦,他一定不会放过的。福祸相依,你好自为之。”

苏紫轩走了之后,众人一窝蜂涌进来,刘黑塔喜笑颜开地搓着手道:“哎呀,这个公子哥长得像画上的人,这心地也好,一定是古大哥先前认识的朋友,雪中送炭来了,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古平文也是一脸喜色,只有彭海碗经验老到,知道无论是什么朋友,也不可能谈笑间送上一百万两银子,这里面只怕是别有说法,因此一直看着古平原,等他发话。“你们都出去吧,没我的话不要进来,这笔银子的事儿也不要向外传。我要好好想一想。”古平原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这一想就是整整两天两夜,彭海碗吩咐下人送进去的饭菜差不多一口没动,只是就着热茶吃了两块糕点。眼见他心思这么重。弄得一向没心没肺的刘黑塔也不免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更别提其他人了。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李钦带着一帮人早早赶到顺德茶庄,张口就问:“古平原呢,叫他出来还银子。”

彭海碗赶紧上前:“李少东,您少安毋躁,请先喝碗茶再说。时候还早,咱们东家还没起呢。”

“还没起?”李钦一阵大笑,回顾左右,“怕是知道今天就要彻底向我李家认输,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了吧。”

“啪!”刘黑塔高挑眉毛一拍桌子,“姓李的,你狂什么?你娘打了我妹子,要不是看你和古大哥一个爹,老子早就揍你了。”

李钦一愣,旋即笑道:“哟,是你啊黑大个,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你也没干什么嘛,是不是古平原让你带钱回徽州,给他找块养老的地方,今后就躲在那一亩三分地不出来了?”

彭海碗见刘黑塔要大发雷霆,赶紧横身拦住,回身赔笑道:“李少东,咱们做生意的求财不求气。您等着,我这就去回禀,古东家马上就出来。”

“这还差不多。”李钦故意不看刘黑塔,大剌剌地坐在厅中,挑剔着顺德茶庄的茶不好,点心也差,陈设器皿都不入眼。他一味拿妓院的东西与这儿作比,将此处贬得一无是处,把刘黑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醋钵大的拳头越捏越紧。不过刘黑塔心里也存着疑虑,他与古平文、彭海碗等人这两天没唠别的,说话就是那一百万两银子。谁都猜不透这仪表不凡、出手万金的苏公子是个什么来头,但是彭海碗有一句话却让大家从心里认同。

“这些银子一定不是好拿的,不然古东家会比没看到这些银子的时候还要烦忧?依我看,这银子能不能用,还真是不好说。搞不好啊,铺子还得让李家拿走。”

故此刘黑塔也担着一份心,眼睁睁看向内堂,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彭海碗才慢慢走了出来,见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他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见我?”李钦一眼看见了,腾地站起身,“那我去见他,有钱便罢,没钱就乖乖把铺子让出来。”说着往里便走。

“谁敢往里闯!”刘黑塔大喝一声,把跟着李钦的那些人都吓了一哆嗦。

“啊,原来你们想赖账啊。”李钦来之前,就已经和王天贵一起想好了对策,嘿嘿冷笑道,“那也好。阎把头,过来!”

阎把头是江宁西城厢的一个大地痞,手下十几个人都被王天贵一股脑收了,原先在盐场当把头,吃香喝辣,后来盐场归李万堂管理,他嫌没有原先自在,也没跟着王天贵时拿的银子多,便甩手不干了。王天贵看中他心狠手辣,索性重金聘他当了自己的打手,名义上是在李钦的盐店做事,实际上是听王天贵的话。这一回也是王天贵让他跟来,帮着李钦唱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