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告陈(第6/10页)

鲍超带人一撤,众人立时把古平原围在当中,真是拿他当了救命菩萨。大家心知肚明,要不是古平原阻得一阻,根本等不到有人来传令,片刻之间客栈中人就要被杀得干干净净。

“古先生,你是上帝派来的侍者,多亏了你救了我们的性命。”约翰大班不断在胸前划着十字,随即恨恨道,“我明白了,那个李钦是与他们勾结在一起的,不然不会硬是劝我在此住上一晚,而他自己却跑得无影无踪。”

古平原点了点头:“约翰先生,你明白了那就再好不过,希望你今后能和大清商人正正经经地做生意,不要再打鸦片之类的主意,能和你做鸦片买卖的人,一定是包藏祸心的人,你和他打交道早晚会吃亏的。”

“是、是。”约翰大班连连答应,“古先生是真正的绅士,是值得信赖的人,这一次我欠了你很大的情,今后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生意伙伴。”

“那好,眼下我就有一桩生意,希望你能答应下来。”“什么生意?”约翰大班一怔。

“人命!”

李钦并没有像约翰大班说的那样“无影无踪”,他甚至没有走远,就在半条街外注视着,当他见到古平原出现时心头大喜,期盼着鲍超能将古平原也一起杀死,方解心头之恨,可是等了大半个时辰,湘军居然无声无息地撤了出来。李钦这才觉得大事不妙。

若要灭口,自己当然首当其冲,于是他慌不择路地向松江府外的野地匆匆走去。他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先往京里刑部投书一封,将古平原与英王妃和肃顺女儿扯在一起,这两桩案子就是不死也要扒层皮,自己躲在暗处看过古家的下场之后,便可以心满意足地远走高飞了。

他正在心里暗自盘算,如何从渡口搭船前往天津卫,找到当年学生意的洋行,想办法弄到一笔钱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冷哼。

李钦身子一颤,举目向前看去,就见从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后转出一男一女,这两人他都认得,一个是古雨婷,另一个却是刘黑塔。

李钦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他回身想逃,一不留神长衫下摆挂在野蒿上,将他扯了一个跟斗,还没等他爬起身,刘黑塔拐着脚已经走了过来。

他指着自己的脚,恶声恶气道:“天叫你落在老子手上,你还有什么话说。哼,你要还的血债太多了,光我常家的债,你这一条命就不够还的!”他边说边将早就拎在手里的九节链子鞭举了起来。

李钦腿发软竟站不起来,屁滚尿流地手脚并用向后退去,刘黑塔步步紧逼,像看落入夹子的老鼠一样看着他,目中喷着怒火。

“你不能让他杀我,我可是你的弟弟,你不能眼看着我被人杀了吧。”李钦情急之下向一旁的古雨婷求恳道。

“弟弟?”古雨婷一声嗤笑,笑中带着莫大的恨意,她接着啐了一口。

“你真是丧尽天良,杀了我娘、我二哥、我那还没出世的侄儿,然后居然还有脸跟我提‘弟弟’这两个字。我可是一想到就恶心得想吐呢。”

“把我交给官府,让官府来判我的罪,你们不能私刑杀人,不然也是犯了死罪。”李钦情急狂叫。

“这里是荒郊野外,杀个把人埋在地下,等到被人发现时,指不定是几百年后呢。”刘黑塔凶狠地说,他越逼越近,看着李钦恐怖地睁大眼睛,那双眼睛后面的神经已经快绷断了。

“啊!”刘黑塔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手上的链子鞭挟着风雷之声抽了下来。李钦心胆俱裂,避无可避,眼看着鞭子落下来,却是重重砸在他的左肩上,咔嚓一声骨头顿时粉碎,李钦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看,让我说准了吧,曾国荃真的要反哪。”坐在帘后的慈禧望着御案上那厚厚一摞,从山东、浙江巡抚衙门还有两江大小官员处报上来的文书。事情已经过去十天了,真相也都大致明了,不好办的是如何善后,军机大臣商议多次仍是不得要领,只好恭请圣裁。

慈禧一向觉得长毛既去,湘军便是她的儿子同治小皇帝的最大威胁,此番曾国荃意图谋反,虽然反迹不彰,可是毕竟露了马脚,更加让她坚信了对湘军的看法。

“可是这一次却也看出了曾国藩的忠心,他宁死都不肯被人裹胁兴乱,足见忠诚老实。”慈安却始终记得当初先帝许的那个愿——“平长毛者封王爵”,对于没能遵照先帝遗愿封赏曾国藩,她一直以来都有些觉得亏欠了曾氏与湘军,仿佛过河拆桥,自己就先有不是,所以她主张对湘军以安抚为主。

恭亲王与诸位军机大臣没一个主张重处湘军的,原因无他,把湘军逼反了,谁来平叛,又有谁敢保证平叛之人不是下一个湘军,这样反反复复,非把大清折腾亡国了不可。

“那也不能装糊涂不理啊。唐末皇权扫地,藩镇割据,不就是因为中枢软弱可欺,如今朝廷要是一味退让,反倒容易撩起这些封疆大吏的不臣之心。”

慈禧的话倒也是另一番道理,非但驳不得,而且还轻忽不得。殿中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慈安打破寂静,她先夸赞起一人:“那个姓乔的两淮盐运使真是忠臣,听说他在马上不眠不休,吃喝都不下马,从两江一口气赶到京城报警,马进崇文门,人便摔了下来,可有此事?”

“禀母后皇太后,确有此事,乔鹤年得知湘军异动,即刻便赴京城示警,没有半点耽搁。”

“难得,难得,这都是国家平日养士之德,所以我说人才要作养,不能作践。”慈安缓缓带入正题,“曾国藩大才槃槃,他不变心,湘军上下谁想反都没用,这次的事儿就是明证。实话说,他打下江宁已有不少时日了,朝廷始终不提封爵之事,也确实有点那个,难怪湘军上下有怨气。妹妹,你说呢?”

“姐姐说得没错。”慈禧眼见大殿中人都是不愿严处湘军,自己也不能违逆众意。这是她一向的手腕,既然朝廷都敬慈安太后,那么自己也敬,这样只要将慈安握在手心里,也就等于将朝廷上下都收服了,故此慈安说的话,她几乎从不反对,即便与自己的心意相反,也总是逆来顺受,今后再徐图改之。

恭亲王如释重负,指着御案上那支金皮令箭道:“母后皇太后所言极是,一晃儿十余年,谁也不知道这大令遗失在外,今一出现,便帮助朝廷挡了一灾。据山东巡抚阎敬铭说,传令之人飘然无踪,焉知不是上天保佑我大清。”

秉国亲王如此一说,剩余军机大臣自然要跟着凑趣颂圣,慈安笑容满面,慈禧虽然也跟着笑了,心里却在冷哼:“哼,老六,你别打马虎眼,你是议政王,总掌军国大事,金皮令箭不知何时被人掉包,你居然推在神仙身上,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该担的处分都抵消了,天下就数你聪明,眼下不跟你算账,等对景儿那日叫你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