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大的人情带来天大的生意(第7/11页)

“生意总有起落……”王天贵沉吟道。

“我说的是,万一你接手之后,盐店的收益达不到此前的六成,又该如何?”

六成!王天贵差点笑出来,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些盐店个个都在繁华街市,往来人群早晚如梭,而且盐这样东西是必需之物,每家每月所购的物量都是一定的,也许会有稍微涨落,但最多也就是一成左右,这还是估高了。若说卖不到六成,那除非江南忽然有一半人不吃盐了。

“李老爷,全听你的,你说该如何便如何。”

“要我说,倘若盐店的经营还不到往日六成,那你也就干脆别干这一行了。到时候把你的股本银子转成放贷给两淮盐场,然后按月计息,到期本息一并还给你,从此两淮盐场与你无关。”

王天贵听了顿时沉吟不语,这是李万堂开出的条件,答应了,盐店立时可以到手,要是不答应,看这架势,李万堂可就要端茶送客了。此后再要打盐店的主意,非大费一番手脚不可。

可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盐店,连原本属于自己的盐场也没了。王天贵在心里左右权衡,怎么也想不出盐店怎么会无端端少了四成收入,最后他断定这分明是“诸葛亮摆空城计—吓唬司马懿”。

王天贵看着对面泰然自若的李万堂,暗暗咬了咬牙。胆小不得将军做,何况眼前一片坦途,李万堂说的那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他不说七成,不说

八、九成,偏偏说个绝不可能的六成,就是让自己摸不透,反倒不敢下手。

李万堂,这次你可猜错了,我王某人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商人,岂能让你给唬住!王天贵想定了,重重一点头:“成,要真是卖不到六成,我也没脸立足,当然要退位让贤。不过李老爷,你说话可要算数,是全部的盐店都交给我。”他敲钉转脸地盯了一句。

李万堂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愣了一下,说道:“王大掌柜,你可想清楚了,这天有不测风云,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王天贵怕他反悔,立时道,“我也从不拿生意开玩笑。既然你我说定了,何不即时起约。”

“盐场里有四大恒的股,应该将四位掌柜一起找来商量一下。”

“李老爷莫不是在讲笑话。一南一北往返千里,四大恒的掌柜都是忙人,等凑齐到此恐怕要在江宁过年了。再说他们只拿红息不管经营,你的盐店,我的盐场,自相对调,与他们有何相干。”李万堂越是慎重,王天贵越觉得他在拖延,更觉得自己所料不差,这李万堂就是在大言欺人,自己不受欺,他便慌了手脚。

眼下要防他幡然变计,王天贵不由分说,取过李万堂桌上裁信皮的小刀,向自己指尖一搪,刀锋锐利,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王大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李万堂惊道。

“请李老爷立契吧,我为表心意之诚,按个血手印。”李万堂不由微微苦笑:“既然王大掌柜这么诚心诚意,又是小犬闯了祸,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提笔过来,在纸上将方才说好的条件逐一写下。

王天贵老奸巨猾,又想到一件不可不防的事儿,正色道:“李老爷,这盐场归了你,每月供应盐店的盐量可不能少一分一毫,不然我可不能认这个账。”

“这你放心,少了供应那是我的不对,如果是因此减了盐店的利润,我当然要负责。这一条可以写到契约里。”李万堂文不加点,一挥而就,“请王大掌柜过

目吧。”

“唔。”王天贵把契约拿在手上,认认真真逐字逐句看过,又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吃亏后,方才点了点头。

“要不明天去衙门户书那里记档,请官府做个见证,到时咱们再按手印不迟。”李万堂忽然又有些犹豫。

“不必了。难道明天又要我再挨一刀。”王天贵听他的意思还想再拖,把契约放在桌上,又挤了挤指尖的血,按下了朱色灿然的手印。

“好吧。”李万堂无可奈何地也按了手印。

“成了。”王天贵喜不自胜地拿起契约:“那我就不打扰了。哦,李老爷,官府见证也是要的,将来万一有什么是非,省了多少口舌。明日一早,我在藩司衙门的户书那里等你,咱们不见不散,我先告辞了。”

李万堂虽然一脸的不豫之色,但毕竟还是很有风度地将王天贵送到了书房门口,然后吩咐李安代自己送客出府。

李钦就站在外面,屋里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真如百爪挠心一般。自己闯的祸,从来没有比这一次更重的了。父亲马上要到手的两淮盐运使被自己弄没了不说,连从曾国藩那里要来的几百家盐店都拱手让人,留下来的只有受了损失的盐场。京城李家好不容易得来的两淮盐业,就这么眼睁睁被王天贵夺去了一大半,而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见李万堂回过头来,他把头一低,知道接下来必然是暴风骤雨般的斥责,搞不好真的要把自己打发回京城去守老宅。

他目光下落,见父亲走到自己面前停住脚步,然而那意料之中的霹雳却迟迟没有落下,等得李钦心焦不已,却又不敢抬头去看李万堂那可怕的脸色。

“危机不仅仅是个危险,更是一个机会。接下来的事,你要用心去看,用心去学。”等了好久,李万堂忽然开口,却只是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折身进了书房,只留下李钦错愕地站在廊下。

“真的不是你向李万堂作此建议?”窗下一灯如豆,远处的寒星比灯还亮。白依梅看着苏紫轩,用极不信任的口气问道。

苏紫轩从窗子向外望去,幽幽道:“你不信我,我就是赌咒发誓,你也依然不会相信。可是我真的不需要这样做。你想想看,当初谁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之大,不仅是冲垮了海塘,而且还有暴民作乱,更杀了洋人弄得无法收场。既然不知会有罪,当然也就不会想到用盐丁来顶罪。”

白依梅咬了咬唇:“照你这么说,是李万堂临时起意,将海塘垮塌的罪名套到了盐丁上。”

“我猜他也不想如此,毕竟这些盐丁个个都是他的生财工具。不过这件事要是真的弄到洋人派兵,百姓揭竿而起,别说李家只是一介商人,就是皇亲国戚也保不住这颗脑袋,所以李万堂只能丢卒保车。说句实话,他能反应如此机敏,我倒真的是很佩服。”

白依梅派了漕帮的人在江宁,主要就是留心两淮盐场的动静,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立刻就动身赶奔江宁,不惜银子托了衙门里的吏员打探消息,结果从总督衙门签押房的执役那儿得知,李万堂托薛师爷上了一个说帖,说是修筑海塘时,由长毛余孽充当的盐丁从中做了手脚,以至于海塘这么快就崩塌,盐丁是意图以此报复清军,为洪秀全等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