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下第一茶”居然无人问津(第7/17页)

自家茶园的秋茶采收已毕,古平原还没进茶园,就听闵老子在呵斥刘黑塔,“你这大个子,怎么一双手这么笨?这捻青要刚中带柔,柔劲儿不到,叶子易损,刚劲儿不到,这叶子中的茶汁不能被挤压到叶面之上,到时泡出茶来香气不足。”

“这比绣花还难嘛!”刘黑塔瓮声瓮气地说。

“绣花?你也配!你那双手啊,我看犁犁地也就算了。你瞧瞧人家常姑娘,我只教了一遍,做得就很像样子了。”闵老子损人一点不客气。

古平原一脚跨入茶房,就见刘黑塔恼得红头赤脸,常玉儿在旁抿着嘴儿笑,一抬眼看见古平原,顿时呆住了。

“闵老先生,我回来了,您一向可好。”古平原兜头一揖。

“平原啊。”闵老子也是一怔,随即绽开笑容,“你的事我听他两个说了,回来就好。”他与古平原名虽宾主,论情分实在是师徒,能在暮年得此佳徒,对闵老子来说,比制出一味好茶更是得意。

“让老先生担心了。”

“我担什么心。”闵老子一指常玉儿,“她这些天茶饭不思,才是真的担心。”

“老先生。”常玉儿轻呼一声,眼睛看向别处,面颊红了起来。

“哦,哈哈。”闵老子笑了几声,“黑大个,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昨个儿压的茶好了没有。”

“那怎么行,我还没和妹夫说句话呢。”

“说什么!你的本事学好了吗?”闵老子一瞪眼,刘黑塔还真怕他,一脸不情愿地随着走出茶房。

“你一直在跟闵老子学制茶?”古平原看常玉儿的手上沾满了青汁。

常玉儿抿着嘴点点头,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古平原拿过一条白巾,拉过常玉儿的手,轻轻擦拭着,口中说:“茶性最纯,更纯于水,不脏的。”

常玉儿腼腆地笑着:“家里的事儿怎么样了?你,嗯,我……”

“我娘还在合肥。”古平原知道她还不惯这个称呼,“弟弟妹妹也没有回来,事情并不易办,而且平地生波,但是不要紧,事在人为总归是有办法的。”

“我不担心,有你在嘛。”常玉儿看着古平原,“闵老先生真是好人,把茶园管得很好,而且这一季整个古家村的茶山种的都是兰雪茶,你闻这满山茶香!”

“我一上山就闻到了,这是我们古家今后在商界立足的基业,我一定不会让它被人小瞧了去。”

“怎么了?”常玉儿很敏感,察觉到古平原语气有异。

古平原也不隐瞒,把从天寿园听来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常玉儿。

“京商这么做岂不是损人不利己?他们自己手上的信阳毛尖足够卖的了,无端端将徽茶的价压下来,岂不是便宜了别家茶商?”

古平原讶然,自己和胡老太爷都没想到的事儿却被常玉儿一语道破。

“李万堂那个人老谋深算,不会仅仅是为了泄愤这么简单,这么说京商背后是在下一盘棋……”古平原沉吟着,一抬眼问道,“玉儿,你笑什么?”

“哦。”常玉儿这才发觉自己嘴角不知不觉挂了笑意,她想了想还是直说道,“你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古家的人,是你的妻子。”

“这么说,以前我做得不够好,让你见外了。”古平原故意板着脸逗她。

“我、我可没这么说。”常玉儿有些慌乱。

古平原呵呵大笑起来,常玉儿这才知道古平原是在戏弄自己,羞红了脸轻轻拧了他一下。

古平原这一回来,茶园里顿时热闹起来,闵老子张罗着给他接风洗尘,附近茶农也都赶来看望古平原。交谈间才知道,京商掀起的这场波澜已经波及整个徽州的茶农,如今家家的秋茶都窝在手里卖不出去,这让古平原的心里沉甸甸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午宴异常丰盛,热腾腾的菜肴一碗接一碗端上来,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哎呀,这不是石耳炖鸡嘛,我来安徽之后也只吃过一两次,今天算是托了妹夫的福了。”刘黑塔伸手就抄筷子,却被常玉儿嗔怪地拦住。

“大哥,这菜该先让闵老先生。”

“凤头”花落谁家是有讲究的,闵老子晃晃头:“我年纪大了,闻一闻尚可,不敢饱口腹之欲。古老板,你是茶园主人,理应先动箸。”

古平原还要让刘黑塔,刘黑塔却不耐烦让来让去,扭下“凤头”送到古平原碗里,然后自顾自撕了一只鸡腿啃着。

“老先生,我这大哥就是这样,是个大胃汉,说他也不听。”常玉儿难为情地解释道。

“性情中人比城府小人好上一千一万倍。”闵老子也不喜人情世故,见了刘黑塔一片赤子之心,倒觉难能可贵。

转眼间摆了满满一席菜,古平原见常玉儿忙里忙外,几乎脚不沾地,就是没坐下好好吃一口,心又不忍,刚要招呼她,就见常玉儿端了一个杨木托盘,上面一只海碗,里面一片片澄黄,随着常玉儿的脚步颤巍巍直动。

“好香!妹子,这什么菜,我怎么没吃过?”刘黑塔咽了口唾沫。

“这菜可要先请古大哥尝尝。”常玉儿放下托盘,将海碗捧到古平原面前。

这菜古平原认得,是安徽乡间名菜“瓤豆腐”,将鸡脯肉制成肉泥,夹于两豆腐片之间,下油炸熟,浇糖醋汁而成,是自己娘亲的拿手好菜。

古平原夹了一筷子,慢慢在口中咀嚼着,忽然怔怔地呆住了。

“哎,妹夫,这菜不好吃,给我吃便是,你发什么呆啊。”刘黑塔大叫起来。

“不是,不是。这菜做得太好了,我一吃就想起小时候的事儿。这味道简直和我娘做的一模一样。”古平原回过神忙道。

“难道是村头的祥嫂子做的?”古平原看了看满桌香气四溢的徽菜,连说了几个村中庖厨之名在外的妇人。

闵老子笑着一直摇头,刘黑塔也嘻嘻笑着看他。

“这我猜不到了,总不成为了我,特意到镇上请了厨子吧?”

“哈哈。”刘黑塔得意地大笑,冲旁边使了个眼色。

古平原看看有些不好意思的常玉儿,从她那既期待又喜悦的眼神中恍然了。

“玉儿,是你?真的吗?”古平原一脸的难以置信。

“古老板,你这个媳妇可是娶对了。她自打一来古家村就学人做徽菜,手艺好不说,还特别把菜式改良了,加了些关外的口味进去,说是你在关外住了五年,一定也吃惯了那里的味道。你媳妇可真是疼你啊。”闵老子倚老卖老,说话直抒胸臆,听得常玉儿面染红霞。

“可不是嘛。我和她打小一起长大,我这个大哥可也没吃过什么改良的菜式,还不是莜面栲栳年头吃到年尾,你说是不?妹子。”刘黑塔冲着常玉儿促狭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