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坏交易的背后,永远有一笔更大的交易(第8/14页)

谁知这条路上越骑人烟越是稀少,头一日还能看见几个牧羊人住的蒙古包,主人家极是热情,主动留客住宿,走时还备好干粮食水。可从第二天开始,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常玉儿虽然会骑马,可毕竟不像常年在外的生意人,因为无法在马背上吃睡,三天下来已是困倦不堪,只是咬着牙坚持。

日近中午,常玉儿实在是疲乏得不行了。见路边有一蓬长得稍微茂密能遮阳的红矮柳,于是下马来到近前,将马拴在树上,将外氅铺在沙上,原想着只打个盹就走,不料竟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等常玉儿惊醒的时候,还没睁眼就觉得脸上颈上被沙子打得生疼,耳边狂风怒号,她心里一惊,翻身一看顿时吓呆了。

就见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已然变了脸,漫天遍野的黄沙将天地间充满,风声如同猛兽怒吼。最可怖的是,黄沙中还卷杂着一条条一缕缕的黑沙,不时聚在一起成了无数张人脸,时而狰狞时而怪异。

常玉儿从没见过这种天象,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其实也被沙子打得眼睛睁不开。她可不知道这是草原与沙漠交界处并不常见的“鬼面风”,风是从沙缝子里吹出来的,把地下的黑沙都带了起来,起而无踪去而无影,论起危害来并不如沙暴,只是骇人。

有经验的牧民遇到这种风,都会设法稳住马匹,让其卧下,自己以马做盾,挨上小半日也就过去了。

常玉儿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方法,她还按着山西老家的习惯,想找个地方避风,这一下可坏了。常玉儿伸手去捞缰绳,还好,马还是照样拴在红矮柳上,她一手遮面,另一只手勉勉强强解开缰绳。

灰斑马早就被沙子打得受不住,缰绳刚一解开,就自己走了起来。常玉儿不敢撒手,只得跟在马后面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好在马也是往风沙小的地方去,迎头过来的风大部分都被它承受了。

就这么晕晕沉沉一只脚深一只脚浅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常玉儿忽然感觉风声小了下来,打在手背上、额头上的沙粒也不那么多了。她一抬头,就见在漫天黄沙中隐约有一丝阳光,心里宽慰起来。

那匹马到了这个时候也累极了,不再往前走,静静地站着等风沙过去。常玉儿就蹲在它的边上,不时抬头望望天。

又过了能有小半个时辰,风终于止住了,而且这一住,连一点微风都没有,天上的云也被方才的大风扫得一干二净。常玉儿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头上的沙土,然后展目四下观瞧。这一看不要紧,常玉儿不禁目瞪口呆,转身再看,更是傻了眼。

原来常玉儿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戈壁里面,四处黄沙,而且不辨方向,想回头都找不到路。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常玉儿差点吓得哭出来,生平还没遇到过这么吓人的事儿。这要是在戈壁沙漠里迷了路,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黄沙一埋就了事,亲人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

常玉儿毕竟是个女流之辈,经得少见得少,别看她当初在乌克朵城里鼓足勇气自告奋勇骑马报信,可是真遇上了这样的危难,她也是束手无策。真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当初在客栈那会儿,自己可再不敢主动请缨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此刻常四老爹、刘黑塔、古平原这些人没一个在身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一匹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常玉儿这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搂住马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马儿啊马儿,你方才是怎么走到这儿的,往回走好不好?要是能走出去,我天天给你吃上好的草料,绝不让你做拉车行脚的重活。”

也不知道灰斑马是听懂了还是肚子饿了,反正常玉儿说过之后,那匹马还真轻轻撒动四蹄,开始迈步走了起来。常玉儿这个时候捞根稻草就是救命的绳子,也不管那马往哪儿走了,只管在后面跟着。

等走了大半天,常玉儿心里越来越明白,这匹马也是不辨方向,否则这么长时间早就走回去了。现在看来只怕是越走越糟,反倒进了大漠的深处。到了这个地步,求神拜佛也不管用,马上的干粮食水只够勉强吃三天,而且马找不到青草饮水,还要分去一半。常玉儿是善心人,她可没想过把所有的吃食都留给自己,更不可能把马杀了来吃。

常玉儿听爹爹说过,沙漠里有时候会有绿洲出现,运气好的人就能碰上,自己眼下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了。此时已是朗月通天,常玉儿不敢多耽搁时候,就在月光照耀下,拖着脚一步步艰难地前行。

大漠里别说山峦,连个树影也看不见,无论走多久,往前看茫茫戈壁,往后看戈壁茫茫,连已经走了多远都不知道。中间胡乱睡过一觉,等醒了之后,连来时的方向都已分辨不清。

常玉儿的心越来越绝望,到了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她扯下一块衣襟,咬破手指蘸着血把自己的名姓住地写了下来。这是以防万一,万一自己倒毙沙漠,天可怜见有人遇到了,看见血书还能把自己的遭遇告知家人,也免得他们担心一世。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人一马在沙漠瀚海里走了两天两夜,饶是省吃俭用,食物食水都已经耗尽了,人马都疲惫不堪。常玉儿此刻迈一步有千斤重,喉咙里干渴得仿佛龟裂。

终于,常玉儿放弃了,她知道自己葬身大漠的事实已是不可改变。所不同者,是就葬在此处,还是再往前多走上几百米。

“算了。”常玉儿把脸贴着灰斑马的脖颈,无力地轻声道,“你也陪我走了这么久,该歇歇了。咱们就在这儿歇着吧。”

她一边说,身子一边往下滑,直到躺倒在地上,向上望着蓝天白云,想着小时候的事儿,自己在常家大院里玩耍的日子,想着爹爹、大哥还有那个与自己一夜肌肤之亲的古平原,眼角不禁流出两滴泪。

就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见有铃响,这个声音她这两个月是听熟了的,那是驼铃!

驼铃?常玉儿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是幻听呢,还想着老齐头的驼队会来救自己,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她无望地把眼睛闭上,心里那份难过也不全是因为自己的青春韶华俱付黄沙,还懊悔驼队交给自己的使命已经不可能完成。王爷不知道此事,巴图就可以为所欲为,到时候驼队非吃大亏不可。而且爹爹还在山西殷殷地期盼着,到头来不但老宅保不住,独女也没了踪影,只怕老爹爹经不住这份打击,那常家就彻底家毁人亡了。

常玉儿是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哽咽悲泣起来。旁边的灰斑马忽然一声嘶鸣,常玉儿一愕抬头道:“你也与我心有戚戚,知道闯不出这大漠而心中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