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坏交易的背后,永远有一笔更大的交易(第9/14页)
马儿不会说话,却昂着头向南边望着。常玉儿挣扎着半爬起身,拢目也往那边望去,看了良久才发现在极远处的沙坡上,有几个小黑点在慢慢移动。
“驼队?是驼队!”常玉儿想要大喊求救,奈何嗓子早就失了声。别说那么远的地方,就是对面来人也不见得能听清她喊的是什么。常玉儿心里急得如同火上房,眼看着那驼队往远方走去。她使尽浑身力气跨到马背上,用力一抖缰绳,只觉得眼前发花,一头栽倒在鞍桥上便人事不知!
“这招儿可险哪!”为了防止泄密,大掌柜把古平原让到自己的小账房里,门窗紧闭,连水都不让人往里送,先沏好了一大壶菊花茶摆在屋里。“上火,非喝点菊花不可。”大掌柜心里有气,本来好好的生意,古平原一来搅得自己是担惊受怕。大掌柜的抱怨古平原只假作没听见,三个人在账房里密议,从晌午时一直商量到掌灯时分,古平原把自己想怎么办、要怎么办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大掌柜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现在巴图逼得我们不是求富贵,而是求自保,那就非兵行险着不可了。”古平原得到大掌柜的支持,索性放开手脚,打算来个绝地反击,让巴图也知道知道厉害。
大掌柜端着茶杯皱眉不语,他知道这件事一旦自己插了手,要是被巴图发觉,今后在巴彦勒格就别想再做买卖了。“你得想个办法把我开脱出去,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坐地的商人,冒险也不是这个冒法。”
“是,银子上又没印着您延年堂的字号,借我银子巴图绝发现不了。”古平原只得再给大掌柜去心疑,“我只求您,等我收购了千金方上另一味药材——‘茅尾草’之后,把库房暂借我存存货,时间不用久,三五天便可。”
古平原这些天一直在琢磨如何反败为胜。人到了这个时候,往往会突然之间冒出来隐藏最深的记忆。古平原就是如此,他在客栈的时候,看到一个伙计摔碎了壶盖被掌柜呵斥,其中一句“没了壶盖要这壶有什么用”一下子点醒了他,让他想起当年徽州商界一件广为人知的事情。
据说,有一年徽州开乡试恩科,有一家名作“天得记”的笔墨店事先得知了消息,下了血本将五府十八县的上好湖笔徽墨一扫而空,准备囤积居奇。因为恩科之前,秀才们彼此会文,必定要选用最好的笔墨,写出东西来“黑、大、圆、光”方能博人一赞,要是用的秃笔臭墨,那就难免坠了名声。货都准备好了,这家店的东家就准备坐等发财。
这时候同一条街上,有一家“齐文阁”的笔墨店,它与“天得记”多年来互为对手。这一次“天得记”先知先觉,买卖做得又机密,等到“齐文阁”知道了消息,再想去收购湖笔徽墨已然来不及了。“齐文阁”的东家知道大事不妙,要是让“天得记”拔了这个头筹,今后几年内自家的店都要落了下风,甚至搞不好有破产关铺的危险。
“齐文阁”全店上下苦思了三天三夜,最后有一个从小就在笔墨店当学徒的伙计想出一招来。掌柜的听了这个主意之后,当场给这个小伙计磕了个头。
“天得记”对此毫不知情,可真等到秀才们会聚省城之时,上好的笔墨摆出来,竟然乏人问津。几日过去,这家店的东家急了,细一打听,才知道坏了事,原来“齐文阁”将秀才们平素用的纸都收购了来,握在手里一张也不肯卖出。
没有纸,谁会去买笔墨?再说纸价便宜,“齐文阁”就算是将其付之一炬,也吃不了多少亏,但“天得记”就不同了,重金收来的笔墨要是砸在手里,非倒铺不可。
到了这个份上,“天得记”的东家知道是自己虑事不周,一心只想赚大钱,没瞧得上赚不了几个钱的纸,结果就栽在了纸上。他只好摆了一桌和合宴去求“齐文阁”,最后又花了一笔大价钱将“齐文阁”手中的纸全数买下,这才搭配着将自家的笔墨卖出。
最后一算总账,利润上两家打了一个平手。但若论起生意的输赢,全徽州都知道“齐文阁”这一次真是反败为胜,赢得干净漂亮。
古平原就是从这个故事中得到了灵感,想出了死中求活,反将巴图一军的绝招。
古平原娓娓道来,这个故事把大掌柜也听呆了,怔了半晌才搔着头道:“我就不懂了,你是怎么猜到巴图还没有买进千金方上其余药材的?”
古平原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讥诮之色:“我与巴图打过两回交道,看得出其人是狡狐之性。从这性情上看,我猜他断然不会在山西五加皮入手之前就买进其余药材。”
“哦,请问何为狡狐之性?”大掌柜颇感兴趣。
“两条,一是贪婪,二是多疑。巴图之所以向晋商大幅压价,其理由无非是个‘贪’字,想把王爷给他的买药钱都据为己有。也就是说压了五加皮之后,他还会对其余本地能买到的药材一一压价。但他又担心如果不能顺利买到五加皮,那么即使将其余的七味药都买下来,千金方缺了一味也是无效,反而会因为损耗了大笔银子而受到王爷责罚,故此我断定他一定会等最难买的五加皮入手之后,再与本地药商做买卖。”
古平原顿了顿,见大掌柜听得入神,又道:“诚如您所言,您是坐地的商人,绝不敢得罪王府的大管家,就是赔钱,也得二话不说地把药卖给巴图。不止是您,巴彦勒格及其周边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是如此,他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唉,古老板见事明白,要说这巴图的心也太黑了,不说别的,草原上的牧民眼巴巴地盼着治病良药,可他为了多贪些钱,宁可一等再等。这期间要死多少人哪!”大掌柜摇头叹息。
“古时贤者尚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现在不仅是倒过来了,连一个王府的管家都敢如此残民以逞,这世道真是……”乔松年在旁一直听着,此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古平原也沉着脸:“所以我绝不能纵容了这条草原上的疯狼!非和他拼到底不可。”
大掌柜默默地点了点头:“你的确是兵行险着,趁着巴图等待五加皮入手和收购本地药材的间隙,先行买断其中一味药,这样千金方就配不成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下一步想怎么做,用药材来要挟巴图?”
“是,我把茅尾草买进之后,就藏在延年堂的库房里,然后……”其实然后再怎么做,古平原还没有想好,他只知道买断了茅尾草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不济可以用来和巴图谈条件。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是我们在明处,巴图在暗处,所以我们处处受气。等把千金方上的药材抓在手里,就变成了我们在暗,巴图在明,形势就可以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