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7/27页)
他俯身靠近。握住她另一条腿的小腿来保持身体平衡。他闻得到海的气息。他抬头看她。她在盯着他,眼中是他无法译解的神情。他的脸离她的大腿很近。他听见一只海鸥的尖叫,重又转头看她的腿。
他把嘴唇放到最下端的那个血珠上。
艾米的手伸下来,放在他脑后。
“你在干什么?”她用直截又严厉的语气问。
但她的手指在他头发里梳弄——奇怪、缓慢、试探性的矛盾。他估量她声音里的紧张,她手指触摸的轻悄,她身体的气息正淹没他。唇尖只轻触她的皮肤,非常缓慢地,他把血珠吻掉,在她的大腿上留下一块深红色印记。
她的手还放在他头上,手指在他的头发里。他向她凑近,抬手轻轻覆在她的大腿根部。
“多里戈?”
另外两个血珠越来越大,第一个又开始出现。他在等她表示反对,摇腿,把他推开,甚至踢他,不敢抬头看她。他看着那由血形成的完美三维表面,三朵欲望的茶花在涨大。她的身体是一首诗,比他能背下的要多出一些什么。他吻第二颗血珠。
她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绷紧。他用舌头舔掉第三个血珠——在她大腿开始变粗的部位,刚过她裙子投下的阴影的边线。艾米的指尖掐进他的头皮。他又吻她的腿,这次尝着她身上的盐味,他闭上眼,让嘴唇停在她的腿上,闻着她,感受她的体温。
缓慢,不情愿地,他放开她的腿,重新站起身。
18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他们沿一条蔓草丛生的小路到达沙滩,沉默形成一场风暴,需要他们小心谨慎,讲求策略。天气开始热起来,他们在出汗,空荡荡的沙滩和海洋——它的噪声,它的决断,它的孤独——让他们如释重负,两个人都很高兴。他们在跟彼此保持审慎距离的沙丘间分别换好衣服,一起跑着投身大海。
艾米感觉海水把她变得完整而又坚强。一天前看着占据了她生存核心的事被化解成了无足轻重的琐事,被彻底冲刷走了:下周晚餐间的菜谱,为给酒店房间配置新羊毛毯遇到的困难,吧台首席侍者的体味,晚上基思点烟斗、咂巴嘴发出的令人恶心的声音。
在浪潮边界的背后,他们转过来,脸湿漉漉的,眼睛像钻石。在无边无际、水平延展的洋面上,只有他们的脑袋打破了洋面的完整,他们踩着水,专注地看着彼此。她觉出他从她身下游上来,出离水面,擦过她的身体,像一头海豹,像一个男人。
之后,他们在一个沙丘的裂缝间休息,在那儿,海浪碰撞拍击的喧嚣被平定,风在转向。等他们身体干了,热浪又回来了,成了一种让人昏沉的压力。艾米四肢平展着躺下,多里戈跟着也这么做。她让背部吸收热力,把脸埋在头部投下的浓重阴影里。过了一会儿,她挪移身子,在沙上留下沟渠纵横,把头依偎在他的肚子上,随后又点上一支烟。
多里戈把手臂直举向点染着白色斑纹的天空,想着他还从没见过什么能如此完美。他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看一根手指触到一朵云的美丽。
“为什么我们记不住云?”他说。
“因为它们什么都不是。”
但它们又是一切,多里戈想,但这想法太至大无极,或者太荒唐,让人把握不住,甚至连对它上心都做不到,他让这想法同那朵云一起从脑子里飘移过去。
时间要么过得很慢,要么过得很快,这很难说,他们滚到一起。
“多瑞?”
多里戈低低哼了一声。
“你知道,跟基思单独一块,我受不了他,为了这个,我恨自己,”她说,“这为什么?”
多里戈·埃文斯没有答案。他用指头把烟蒂弹到一个沙丘那儿。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她说。
时间消失,一切都停止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说。
无论曾经分开他们的是什么,无论原先抑制他们身体的是什么,现在都不见了。如果地球原先在转动,现在不转了,如果风原先吹着,它停下了。手发现了肉体,肉体,肉体。他用自己的睫毛感受她睫毛匪夷所思的沉重,他吻她内裤松紧带留下的浅浅的玫瑰色沟纹,绕在肚子上像赤道绕着地球。他们正忘我地投入对彼此身前身后的探索,附近传来几声尖厉刺耳的叫声,尾音是一声低沉的哀嚎。
多里戈抬起头。一只硕大的狗站在沙丘顶部。在掺血流下的口水上面,它满是口水的嘴紧咬着一只身体抽动的仙企鹅。他有种奇怪的感受——突然间,艾米变得非常远,他正从空中俯瞰她的裸体。他的感情瞬时改变。就在刚才,艾米的身体让他几乎陶醉——她的香氛、触感、线条,那层覆在她身上可亲的盐末;就在刚才,他感觉艾米似乎成了他自己的又一个面;而现在,她离他很远,从他这儿被带走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曾经甚于上帝对他们的了解,但只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狗向侧边把头低下,企鹅现在软塌塌的身体带着一声闷响落到地上,狗转过身,消失了。但企鹅的哀嚎——诡异而悠长,突兀的终止——还在他脑中响着。
“看我,”他听见艾米对他耳语,“只看我。”
他转回头向下看,现在,艾米的眼睛变了,瞳孔看着像茶托,——他意识到这是迷失在他里面了。他感觉她要拥有他的欲望有一股强势的重心引力,把他重新拉向她,拉进一个不属于他的故事里,虽然眼下他拥有了最近这些天他梦想得到的一切,他却很想尽快摆脱。他害怕失去自己,他的自由,他的未来。就在刚才让他情欲勃发的东西,现在变得好像平淡无奇了,他想逃走。但他没逃,反而闭上眼,当他进入时,从她唇间发出一声呻吟,他没听出那声音是她的。
他们做爱,无所羁束,带着几乎粗暴的炽烈,对彼此身体的陌生被合而为一,成为一体。他忘了那些短促尖锐的叫声,无止境的孤独的恐怖,对模糊未来的惧怕。她的身体为了他再次改变。它不再是欲望或排斥,而成了他的又一组成部分,没有它,他是未完成的。在她的身体中,他感受到最强劲也是他最需要的回馈。没有她,他的生活根本不再是生活。
然而,即使在那时,记忆也在蚕食他们的真实。过后,他只记得他们的身体随浪潮撞击声起伏,被海上微风轻轻扫过,这风也使沙丘顶部泛起褶皱,尘土吞没了他扔掉的香烟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