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5/20页）
碧翠丝摇摇头，站起身来。“这件事留到以后再说吧，”她说，“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来吧，跟我走。我想你现在一定饿了。”
吃过早餐，他们找到恩斯特。他正倚着车读报纸。他抬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微笑着把报纸折好后夹在手臂下，打开车门。皮埃罗瞥了一眼他身上穿的制服。真好看啊！他心里想：姑妈会不会给他买一套这样的衣服呢？他一直很喜欢制服。在巴黎的家里的衣柜里，他曾经找到一套父亲的制服——上身是一件中间有六个纽扣的圆领苹果绿束腰外衣，下身是与之搭配的裤子。但父亲从没穿过。有一次，爸爸撞见皮埃罗正好奇地试着那件外衣，他惊讶地僵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妈妈看见后，却生气地指责他乱翻东西。
“早上好，皮埃罗！”司机一边拨弄着男孩的头发，一边高兴地说。“昨晚睡得好吗？”
“非常好，谢谢你。”
“昨晚我梦见自己在为德国踢足球。”恩斯特说，“在和英格兰的对决中我踢进了决胜球。我是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被其他队员抬出球场的。”
皮埃罗点点头。他其实不喜欢听别人复述自己的梦。就像安歇尔讲述的复杂的故事那样，皮埃罗觉得它们并没什么意义。
“我们要去哪儿，费舍尔小姐？”恩斯特问道。他毕恭毕敬地脱下帽子，朝碧翠丝鞠了一躬。
她大笑着坐上后座。“我想我是要升职了，皮埃罗。”她说，“恩斯特从不会这么尊敬地称呼我。麻烦你去镇上。皮埃罗需要买些新衣服。”
“别相信她。”恩斯特一边说着，一边坐上驾驶座，打开引擎，“你姑妈知道我一向很仰慕她。”
皮埃罗转过头看到碧翠丝和恩斯特的眼神在后视镜中交汇。皮埃罗看见她微微一笑，脸颊泛起了红晕。车子启动后，他透过车后窗环顾四周。他看着那栋房子，直到它消失在视野里。这座房子真漂亮啊，金黄色的木质构架在绵延起伏的雪山中格外引人注目，让人着迷。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它时的感受。”碧翠丝朝着他注视的方向望去，说，“我不敢相信它居然如此静谧。我很确定，这会是一个无比清净、安宁的地方。”
“是啊。”恩斯特压低声音，但皮埃罗能听见他说，“他不在的时候的确如此。”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皮埃罗转过头看向他的姑妈，问道。
“嗯……第一次来到这儿时我34岁，算起来……噢，应该有两年多了。”
皮埃罗仔细端详着她。她真的美极了，一头红色长发在肩上微微卷起，白净的皮肤光洁无瑕。“所以你今年36岁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也太老了！”
“哈！”碧翠丝大喊了一声，随之大笑起来。
“皮埃罗，我们需要谈谈。”恩斯特说，“如果你想找女朋友，你先得知道该怎么和女生说话。你绝不能对一个女人说她看起来真老。在猜测年龄时，说出的年龄永远比你实际所想的小五岁。”
“我不想交女朋友。”皮埃罗被恩斯特的话吓了一跳，他立马回答道。
“你现在这么想，再过些年你可就不这么想喽。”
皮埃罗摇摇头。他记得安歇尔曾为他们班上一个女孩着迷。他不停地给她写故事、给她送花。当然，他和朋友们已经严肃地谈过这件事了，但他依然死心塌地。安歇尔被迷得神魂颠倒。但整件事在皮埃罗看来却是非常荒唐。
“恩斯特，你几岁了？”皮埃罗问，他往前靠了靠，把身子伸进前排两个座椅中的间隔，好看清司机的脸。
“我27了。”恩斯特回头看了皮埃罗一眼，说，“我知道这难以置信。我看起来就像个刚成年的男孩。”
“注意看路，恩斯特。”碧翠丝姑妈轻声地说，她的语气却流露出一丝笑意，“还有，皮埃罗，赶紧坐好。你这么坐着太危险了。如果我们不小心撞到——”
“你会和赫塔结婚吗？”皮埃罗打断了她，问道。
“赫塔？哪个赫塔？”
“那栋房子的女佣。”
“赫塔·泰森？”恩斯特惊恐地高音调问道，“噢！我的天！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说你英俊潇洒又幽默体贴。”
碧翠丝用手捂着嘴，大笑起来。“这是真的吗，恩斯特？”她问，语气中带有戏谑的意味，“温柔的赫塔真的爱上你了吗？”
“女人们总是轻易地爱上我。”恩斯特耸耸肩说，“我可背了不少风流债。她们对我一见钟情，然后就无法自拔。就是这么简单。”他打了个响指，接着说，“长得英俊难免会有些负担，你懂的。”
“看来谦虚对你而言也是种负担。”碧翠丝补充说。
“也许她是喜欢你的制服。”皮埃罗暗示道。
“每个女孩都喜欢穿制服的男人。”恩斯特说。
“也许吧，”碧翠丝评论道，“但可不是每一套制服都讨女孩喜欢。”
“你知道人们为什么穿着制服吧，皮埃罗？”司机继续说。
男孩摇摇头。
“因为穿着制服的人相信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恩斯特。”碧翠丝轻声说道。
“与穿便服不同，穿上制服，他就可以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肩章、风衣或是长筒靴——制服能让我们纵容内心的残暴而毫不感到愧疚。”
“恩斯特，别再说了。”碧翠丝语气十分坚决地说。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碧翠丝说，“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恩斯特没有回答，默默地继续开车。反而皮埃罗的心里还惦记着恩斯特刚才的那番话，琢磨其中的深意。他其实不太同意恩斯特的话。他太喜欢制服了，一直梦想着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制服。“山顶上还住着其他孩子吗？”沉默片刻后，皮埃罗问。
“没有了。”碧翠丝说，“但小镇上住着许多孩子。你马上就要开始上学了。在学校里，我相信你一定会交到不少朋友。”
“他们能上山顶玩儿吗？”
“不能，这可是男主人的忌讳。”
“我们得从现在开始互相照料，皮埃罗。”恩斯特坐在驾驶座上说，“我们是山顶上仅有的两个男人。那些女人欺负我的方式你是不敢想的。”
“但你都这么老了。”皮埃罗说。
“我可没那么老。”
“27岁就老掉牙了。”
“如果他这样就老掉牙了，”碧翠丝问，“那我算什么？”
皮埃罗犹豫片刻，“活化石。”他咯咯地笑着说，碧翠丝也跟着大笑起来。
“噢！我的小皮埃罗，”恩斯特说，“你太不懂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