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9/20页)
“我父亲就是这样。”皮埃罗说,“妈妈总说:虽然他没有在大战中死去,但就是这场战争夺走了他的生命。”
“没错,”西蒙妮点点头说,“我明白她的意思。雅克也如此。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男孩,朝气蓬勃又幽默风趣。他简直是善良的化身。但战争结束后,重返家庭的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做了一些糟糕的事。但他的确牺牲了自我来保家卫国。”她起身走向那座玻璃橱窗,打开橱窗的碰锁后,把皮埃罗那天盯了许久的勋章取了出来。“你想不想看看这个?”她一边问,一边把勋章递给他。
男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它,用手指来回抚摩印在表面的人像。
“他的英勇,为他赢得了这枚勋章。”她说着又收回勋章,将它放回橱窗里,“这是他留给我们的一切。这十年来,他因为大大小小的罪责数次进出监狱,阿黛勒和我经常去监狱探望他。但我们不愿看到他生活在那么糟糕的环境中,更不愿看到他被他献身保卫的国家如此虐待。这是一场悲剧——不仅仅是对我们家,而且对许多家庭来说都如此。对皮埃罗你们家,也是这样,对吗?”
皮埃罗点点头,但一言不发。
“从雅克死在监狱后,我们就一直照顾雨果。几年前,我们向他坦白自己的父母是如何对待他的母亲的,还有我们的祖国是如何对待他的父亲。也许他当时太小了,我们应该等他更成熟些再说。他内心充满怒火,不幸的是他把这种愤恨发泄到了你们身上。皮埃罗,你对他千万别太苛刻。也许他如此针对你,只是因为你和他共同点最多。”
皮埃罗思索一会儿,试着让自己同情雨果的处境,但这并非易事。毕竟,正如西蒙妮所说,他们的父亲遭遇了相似的经历,但他并没有发泄到别人身上,也没有让无关者的生活变得痛苦。
“至少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终于开口,“我是说,那场战争。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对吧?”
“但愿如此。”西蒙妮回答。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阿黛勒挥舞着手里的信走了进来。
“你们在这儿啊!”她看了眼西蒙妮,又看了看皮埃罗说,“我一直在找你们俩。你这是怎么啦?”她俯下身来,端详着皮埃罗脸上的瘀青问道。
“我和别人打了一架。”他说。
“那你赢了吗?”
“没有。”
“啊!”她答道,“真倒霉。但我想这个好消息准能让你高兴。你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皮埃罗吃惊地看着阿黛勒,又转过头看了看西蒙妮。“有人想要收养我吗?”他问。
“这可不是一般的家庭,”阿黛勒想着说,“是你的家庭。是你自己的家庭。”
“阿黛勒,发生了什么?”西蒙妮从她妹妹的手中接过那封信,仔细打量着信封问,“奥地利?”她看着信封上的邮票,惊讶地说。
“是你的姑妈碧翠丝寄来的。”阿黛勒看着皮埃罗说。
“但我从没见过她。”
“嗯,但她可是非常了解你。你可以读读这封信。她最近才知道你母亲的事。她想把你接过去和她一起生活。”
三趟火车之旅
杜兰德姐妹把皮埃罗送到奥尔良车站。这趟旅程历时超过十小时,所以阿黛勒给了他一包三明治,她告诉皮埃罗:只有饿得受不了才能吃一块,这样才能撑到目的地。
“我已经把三个站点名别在了你的领子上。”她补充说,又来来回回地确认每张纸都已经牢牢地别在了皮埃罗的领口,“当你到达其中一张纸上的站点,你就得下车,换乘到下一张纸上的站点,再上火车。”
“给你。”西蒙妮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一份用牛皮纸整齐包装的小礼物,“也许它能陪你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它会让你想起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些回忆。”
皮埃罗亲吻了姐妹俩的脸颊,感谢她们为他所做的一切。然后便上了火车。他挑了一节车厢,那里坐着一位女士和一个小男孩。他刚坐下,这位女士就瞪了他一眼,也许他们原本打算独占这节车厢。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过头继续读起了报纸。小男孩则将身旁的一袋糖果收拾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列车缓缓开动,皮埃罗对着窗外的西蒙妮和阿黛勒挥手道别。然后,他低下头看了看领口上别着的第一张纸。他一字一顿地念道:
曼海姆。
前一晚他和朋友们告别,乔瑟特是唯一一个对他的离开表示难过的。
“你确定没有家庭收养你?”她问,“你走了,我们心里并不好受。”
“没有。”皮埃罗说,“给你看看我姑妈的信。”
“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安歇尔的母亲在整理我妈妈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地址。她把发生的一切,还有这所孤儿院的详细信息都写信告诉了碧翠丝姑妈。”
“所以,她想把你接过去和她一起住?”
“是的。”皮埃罗说。
乔瑟特摇了摇头。“她结婚了吗?”她问。
“或许没有。”
“那她的工作呢?她靠什么生活?”
“她是个管家。”
“是个管家?”乔瑟特问。
“是的,怎么了?”
“它‘本身’无可非议,皮埃罗。”她终于找到机会用上了最近才在书里学到的这个词,她接着说,“当然,这份工作还算得上小资产阶级。但你能做什么呢?还有她照看的那户人家——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照看的不是一户人家,”皮埃罗说,“而是一个男人。他说只要我不吵闹就一切都好。我姑妈说,他其实经常不在家。”
“好吧。”乔瑟特说。她装作无所谓,但却暗暗地希望自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如果你在那里待不习惯的话,这里随时欢迎你。”
皮埃罗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回想起这段谈话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有些费解。姑妈这些年都不曾联系他们。过去七年,在所有生日宴和圣诞节上,我们都没见过她。也许是因为她和父亲之间闹了些矛盾,才断了联系吧。皮埃罗试着打消这些疑虑,他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等他再睁开眼,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走进了车厢,坐在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空位上。皮埃罗站直身子,伸开双臂打哈欠时瞥了他一眼。这位老先生穿着一件白衬衣和一条黑裤子,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他乌黑的长卷发披散在脑袋两侧,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显然,他行动有些不便。
“噢!现在这里太挤了。”对面的女士合上了报纸,摇摇头说。她说的是德语。皮埃罗脑中的某些记忆被激活了,他立刻想起这种语言,曾经他与父亲就是用这种语言交流的。“说真的,你就不能坐在别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