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7/12页)
“我的元首,”碧翠丝突然走上前,出乎意料地、高声地打断了公爵夫人的话。她说,“您需要我为宾客准备一些酒吗?”
希特勒惊讶地瞪着她,不过他正因为公爵夫人的刚才一番话而心情大好,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当然。”他说,“快去屋里准备,屋外越来越冷了。”
“是的,方才还说到威士忌。”公爵说着,便径直走进屋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尾随在公爵身后。皮埃罗四处张望,惊讶地发现恩斯特还倚在车旁,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你面色发白。”皮埃罗说着,然后开始模仿公爵的腔调,“在这样的山顶上,品一瓶美酒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是吗,恩斯特?”
那天夜里,埃玛让皮埃罗将一盘点心端到书房。元首和公爵正在那儿深谈。
“啊,皮尔特。”看见皮埃罗走进,元首拍了拍两张椅子间的小茶几说,“把它搁这儿就好。”
“我的元首,尊敬的殿下,还有什么能为你们服务的吗?”他问。但他太紧张了,竟对着公爵称“我的元首”,对着元首称“尊敬的殿下”。这可把他面前的两个人逗得哈哈大笑。
“这可真不得了,”公爵说,“如果我来统治德国?”
“而如果我来统治英国?”元首回答。
听到这句话,公爵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他有些不安地上下推动着手指上的婚戒。
“这个男孩专门为你服务吗,希特勒先生?”
“不。”元首说,“您觉得我需要这样一个孩子来为我服务吗?”
“当然,每一个绅士都需要。至少,在房间的角落里也应该站着一个侍从。当你有需要的时候,听你的吩咐。”
希特勒思量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他似乎难以理解面前这个男人烦琐的仪式感。“皮尔特,”他指着角落说,“站在那个角落。公爵来访期间,你就是名誉侍从。”
“遵命,我的元首。”皮埃罗自豪地回答。他站在门后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出声。
“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公爵点了一根烟说,“无论到哪儿,我们总是能被慷慨相待。这真是莫大的荣幸。”他俯身向前说,“沃利斯说得对——我真觉得英国人民应该试着了解你,这样他们就会发现其实你宽宏大量又平易近人。你知道吗?其实,你和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
“果真如此?”
“当然,我们都有使命感,并且对民族的命运抱以坚定的信念。”
元首没有接话,只是俯身向前为这位贵宾斟酒。
“依我所见,”公爵说,“对于我们两国而言,合作要远优于对立。当然,我指的并非是结盟,而是像我们和法国那样,两国间签订友好协约。尽管友好协约并不那么可靠。谁也不想让二十年前那场惨剧重演。无论是哪一方,都有太多无辜的年轻人在那场冲突中丧命了。”
“是的。”元首静静地说,“我也参加了那场战争。”
“我也是。”
“是吗?”
“是的,当然,不是在战壕里战斗。那时我还是王位的继承人。那时,我还有头衔。当然,我现在也有头衔。”
“但这个头衔已经不是您与生俱来的那个了。”元首说,“当然,我想这个头衔迟早还会改变。”
公爵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好像在担心窗帘后藏了间谍。不过,他并没有留意站在角落的皮埃罗,毕竟他只是住在贝格霍夫的孩子,和自己并无利益纠葛。“你知道英国政府并不想让我到这儿来。”他低声窃语道,“我弟弟伯蒂也站在他们那边。这群人总是大惊小怪。鲍德温、丘吉尔,这群家伙总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但您为什么要听他们的呢?”希特勒问,“您已经不再是国王了。现在,您是个自由人,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我永远也不可能自由的。”公爵低落地说,“只要我在经济上还依赖他们,就不可能自由。你明白吗?我不可能就这样出去找份工作。”
“为什么不能?”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在哈罗兹百货的男士柜台工作?开一家服装店?还是像这个小孩一样站着给人当侍从?”他突然大笑起来,指着皮埃罗说。
“您可以做任何踏实的工作。”元首平静地说,“当然,您贵为前任国王,这样的工作也许会委屈您的身份。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公爵摇摇头,完全不再理会元首刚刚的问题。元首笑了起来。“您可曾后悔退位?”
“从来没有。”公爵回答。但即便是皮埃罗都能感受到他言辞间的隐晦。“你知道,没有心爱的女人做我坚强的后盾,这个国王我当不下去。我在退位演讲里也是这样说的。但他们是绝不会允许她成为王后的。”
“您认为这是他们反对您的唯一原因?”元首问。
“难道不是吗?”
“不,我倒觉得是他们畏惧您。”他说,“就像他们畏惧我那样。他们知道在您心中,德、英两国一直是密切联系的伙伴。因为您的曾祖母,维多利亚女王,正是我们的末代皇帝威廉二世的祖母。而您的曾祖父阿尔伯特亲王来自科堡。德、英两国间有剪不断的血脉情缘,我们就像两棵同根生的橡树,枝繁叶茂、比邻而立、繁荣与共、生死相连。”
公爵沉默了,他思考一番后回答说:“是有些道理。”
“他们剥夺了您与生俱来的权力!”元首拔高音调,愤怒地继续说,“您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
“木已成舟,”公爵说,“事到如今,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但谁又能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阁下此话怎讲?”
“用不了几年,德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会再次崛起,到时便是重新瓜分世界的良机。也许到那时,英国也会发生变化。我相信,您是个有远见的人。您难道不觉得,如果您和公爵夫人重新回到国王和王后的宝座,会给英国人民带来更大的福祉吗?”
公爵咬着嘴唇,眉头紧锁。“不可能了。”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我有自己的生活。”
“一切皆有可能。您看看我——一个让德国人民团结一心的领袖,却出身布衣。我的父亲只是个鞋匠。”
“我父亲是国王。”
“我父亲是军人。”站在角落的皮埃罗脱口而出。开口的那刻,他就已经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这两个男人讶异地回头看着他,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皮埃罗的存在。元首愤怒地瞪着男孩,皮埃罗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滚、绞痛,还伴随着阵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