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7/9页)
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难道你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吗?”他问,“你不知道我有多重要吗?”
“当然,我当然知道。”她回答,“你是那个穿着短皮裤给元首买钢笔、墨水的小男孩。我怎么敢低估你?”
“原来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他站了起来,咆哮着朝她走去,“我今天非让你见识见识!”他再次伸手抱住她的脸,但这次卡塔琳娜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她手上的戒指把皮尔特的脸划出了血。男孩捂着脸,短促地叫了一声。他再一次朝她逼近,眼里烧起了怒火,紧紧将她按在墙上。
“你以为你是谁?”他贴着她的脸问,“你以为你可以拒绝我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德国女孩发了疯似的想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他再一次强吻了她。卡塔琳娜极力想要挣脱,但皮尔特太强壮了。他的身子紧紧贴着卡塔琳娜,她无法动弹。他把左手伸进她的裙子里,抚摩着她的身体。又用右手紧紧地捂着她的嘴巴,使她无法呼喊。他感到卡塔琳娜在他的压制下已经逐渐无力反抗。用不了多久,她便会完全顺从自己。那时,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脑海里有个微弱的声音提醒他赶快住手,但另一个更洪亮的声音却怂恿他继续为所欲为。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一把将皮尔特推倒在地。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被人压倒在地。这个坐在他身上的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抵着他的脖子。他想咽一咽口水,但又害怕刀锋割破自己的喉咙。
“如果你再敢碰那可怜的小姑娘一根汗毛,”埃玛低声说道,“我一定会割破你的喉咙,把你削成一片一片的。我才不在乎事后会怎么样。你明白吗,皮尔特?”他什么也没说,目光在女人和女孩身上来回徘徊。“说话啊,皮尔特!告诉我,你听明白了!要不然,你看我——”
“好,我明白了。”他喘着粗气低声说。埃玛站了起来,将皮尔特撂在那儿。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确保没有受伤。他觉得自己受尽了屈辱。他满怀恨意地看着埃玛。“你犯了个大错,埃玛。”他冷冰冰地说。
“你说得没错。”她说,“但我犯下的‘错误’,和你可怜的姑妈决定把你带到这里的错误相比,也不算什么。”她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柔和许多。“你到底怎么了,皮埃罗?”她问,“你刚来这儿的时候,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童真就这么容易被腐化吗?”
皮尔特无言以对。他想咒骂她,想对她、对她们发泄心中所有不快。但埃玛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满是遗憾,又夹杂着些许轻蔑。这样的眼神让皮尔特想起曾经的那个自己。卡塔琳娜哭了起来。他扭头看向别处,不想触碰上她们的目光,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见她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又听见卡塔琳娜告诉父亲是时候离开了,他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重新回到派对上,而是关上了房门。他躺在床上,有些颤抖。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竟哭了起来。
黑暗与光明
整座房子都静悄悄、空荡荡的。
屋外,上萨尔茨堡的山林重焕了生机、郁郁葱葱的。皮尔特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路上,随意地用左右手来回扔掷那颗原本属于布隆迪的球。想不到,山上和山下竟是如此不同的两重光景——山上如此静谧,而山下的世界却被这场残忍的战争折磨了将近六年,几近崩离。直到现在,山下的人们仍然在这场毁灭性的战争中做着最后挣扎。
几个月前,他刚满16岁,终于换下希特勒青年团的制服,穿上了下级士兵的土灰色军装。但每次皮尔特向元首请求被派往某个陆军战营时,元首总是以公务繁忙、没空处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为由,将他的请求撂在一旁。他成长的大半时光都在贝格霍夫度过。那些童年时在巴黎认识的人,在皮尔特记忆中变得模糊,他已记不起他们的名字,更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他听说了欧洲范围内的犹太人的遭遇,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碧翠丝姑妈在他住进贝格霍夫后,明令禁止他提及他的朋友。他想知道安歇尔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顺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是否如约地带上了达达尼昂。
他想到自己的小狗,便一脱手将手中的球扔下山。那颗球就这样在他的眼前划过天空,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里。
他沿着山路看去,想起初次来到这里时的那个惶恐、孤独的夜晚。碧翠丝和恩斯特从火车站把他接到了新家,一路上安抚他,让他相信山上的日子会过得无忧无虑。他想着想着,突然闭上眼睛,摇着头,好像发生的一切还有自己背叛他们的那些往事都能烟消云散了。但他很快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背叛的还有别人。在皮尔特刚到贝格霍夫的那几年,厨子埃玛一直待他不薄。但皮尔特一直耿耿于怀于埃玛在生日派对那天给他的羞辱。他向元首告状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轻描淡写,却夸大了埃玛的言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元首相信埃玛是个叛徒。第二天,埃玛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被士兵带走。皮尔特不知道她会被带到哪里。她哭着被拖进了汽车,双手抱头坐在车后座上。车子开走后,皮尔特就再也没有见过埃玛。后来,安吉也走了,但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只有赫塔留了下来。
卡塔琳娜父亲经营多年的那家文具店,已经关门转让了。霍尔兹曼一家也被迫搬离了贝希特斯加登。他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他到贝希特斯加登时,路过那家店铺,却发现店铺窗户全都被木板封住了,前门贴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这里马上要变成一家杂货铺了。他向旁边那家店的女老板询问霍尔兹曼一家搬走的原因,她漠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你是住在山上的那个男孩吧?”她朝群山的方向抬了抬头,问道。
“是的,没错。”他回答。
“那么,你就是他们搬走的原因。”她说。
他羞愧得说不出话来,转身离开了。他后悔莫及,但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他知道他对卡塔琳娜已经造成了伤害,但他还是指望着能向她解释,跟她道歉。如果她愿意的话,他甚至希望向她倾诉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所看到的一切。也许这样,他就可以得到某种形式的原谅。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两个月前,元首最后一次出现在贝格霍夫。那时的他变得消瘦、憔悴,毫无从前的那般威严。曾经的极度自信、驭力之权、对自我和国家命运毫不动摇的信念,全都荡然无存。他变得偏执、易怒,总是在走廊来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身子气得发抖。稍微一点儿噪声都会惹得他勃然大怒。有一次,他气得把书房里的东西全都砸烂;还有一次,皮尔特走进书房,看看元首是否有事吩咐,没想到竟然挨了几个耳光。他熬到深夜,嘴里喃喃不清地说着一些话:咒骂他的将领,咒骂英国人和美国人,咒骂每一个应该为自己的失利负责的人。他咒骂了所有人,当然,除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