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12/25页)

希望。

“格利佛,格利佛,格利佛——”

脉搏又跳了一下。

力道加重。

一个充满挑战意味的生命鼓点,一声背景节奏,等待旋律缓缓响起。

咚……咚。

然后,又有一下,咚……咚。

他活了,他的嘴唇抽动了一下,乌青的眼皮开始上抬,犹如一只即将孵化的鸡蛋。一只眼睛睁开了,接下来是另一只。在地球上,眼睛可是心灵的窗户。你可以看见人——透过人的眼睛,亦可以看到他们的生命力。我看到了他,这个迷惘、敏感的男孩。突然之间,在筋疲力尽之余,我亦体会到了一种身为人父的神圣感。这真该是个大肆庆祝的时刻,但事与愿违,痛苦和紫罗兰色汹涌而来,把我淹没。

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瘫倒在湿滑的地面上。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这是双眼发黑之前我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连同记忆中的一首诗歌。我仿佛看到艾米莉·狄金森穿越重重紫罗兰色的迷雾,一脸羞怯地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吟诵:

希望是轻翅的鸟儿,

于灵魂中幽栖,

吟唱着无词的曲调,

永不停息。

天堂是无晴也无雨的地方

我回到了家,回到了沃那多。这里一切如旧,我也如当初一样,置身于他们——主人——中间,没有痛苦,没有恐惧。

这是我们的世界,没有战争,只有美丽。我可以陶醉于纯粹到极致的数学之中,直到永远永远。

如果有人类来到这里,只消凝望这一片紫罗兰色的土地,肯定会以为自己已置身于天堂。

但天堂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能够在这里做什么?

欣喜过后,你会不会渴望缺陷?比如说爱欲和误解,你会不会还渴望来一点点暴力以调剂生活?光明不需要阴影吗?真的不需要吗?也许还是需要吧,也许我没说明白重点,也许重点是毫无痛苦的存在。是的,毫无痛苦的存在。是的,也许这是你唯一需要的生活目标。肯定就是这样,可是,如果在你出生之前这个目标就已实现那会怎样?如果这个目标不是你要的呢?我比主人年轻,我不会像他们那样认为这样的生活有多美好。从来就没有,就连在梦里也从未庆幸过。

双面之间

我醒了。

在地球上。

但我无比虚弱,以至于被打回了原形。我听说过这种情况。事实上,我吞服的语言胶囊里就说明了这一点。为了不至于丧命,你的身体会被打回原形,因为此时能量稀缺,与其用来变成人形,不如用来保命。老实说,这就是魔力的全部用处,自我保护,保护永恒的生命。

从理论上来说,这样自然很好,这是个了不起的概念。但唯一的问题在于我在地球上,我的原形无法应对这里的空气、地心引力或面对面的接触。我不能让伊莎贝尔看到我,这种事绝不能发生。

因此,当我感觉到全身的原子产生痛痒之感,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之时,我便立马告诉伊莎贝尔先专心做她的分内之事——照顾格利佛。

于是她蹲下身子,背对着我。我迅速站了起来,此时的我正介于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形象之间,但还有几分人形。我躲到了后花园。幸运的是,这里够大够黑,花影扶疏,灌木树木密密交织,是个绝好的藏身之所。我躲了起来,我躲到一处怒放的花影之后。我看见伊莎贝尔四处张望,甚至在给格利佛打电话叫救护车时也不忘找我。

“安德鲁!”当格利佛能够站起来时,她开始找我。

她甚至跑到花园找了一大圈,但我仍然一动也不动。

“你到哪里去了?”

我的肺开始灼烧,我需要更多的氮气。

只消用沃那多语说一个字——“家”——就可以化解困境。主人肯定会听见,然后我就可以回家了。那么,为什么我就是不说呢?因为我还没完成任务吗?不,肯定不是这样。这项任务我怕这辈子也完不成了。这晚所受的教育让我深深明白了这一点。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我为什么情愿选择冒险和痛苦也不愿意回家呢?我到底是怎么了?哪里出毛病了?

此时,牛顿来到了花园。它一路小跑,在花草之间闻来闻去,终于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处。我以为它会大叫吸引伊莎贝尔过来,可是它没有,它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闪闪发光,形成两个光圈。它似乎知道躲在刺柏丛后面的是什么人,但它选择了保持沉默。

它是一只懂事的狗。

我爱它。

我做不到。

我们知道。

这个任务毫无意义。

胡说,意义大着呢。

我觉得不该伤害伊莎贝尔和格利佛。

我们觉得你被腐化了。

我没有。我学到了更多知识。这就是所有的原因。

不,你被他们传染了。

传染?传染?传染了什么?

感情。

不,我没有,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事实。

听着,感情也有合乎逻辑之处。没有感情,人类就不会相互关爱。如果他们不相互关爱,这个物种就会灭绝。关爱他人是一种自我保护,你关心别人,别人就会关心你。

你这语气像足了人类。你不是人类。你是我们中间的一员。我们是一个整体。

我知道我不是人类。

我们觉得你必须回家。

不。

你必须回家。

我从来没有过家人。

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不,这不一样。

我们要你回家。

时间到了,我会回家的,但不是现在。你们可以干扰我的大脑,但休想控制我。

我们走着瞧。

多尔多涅两周和一盒多米诺骨牌

第二天我们在客厅里,我们指的是我和伊莎贝尔。牛顿在楼上陪伴正在酣睡的格利佛。我们看过了格利佛,但牛顿硬要留在那里站岗。

“你感觉怎么样?”伊莎贝尔问我。

“死不了。”我说道,“我都能站起来了。”

“你救了他的命。”伊莎贝尔说。

“是他命大,我都不用给他做心肺复苏,医生说他只有一点轻伤。”

“我不管医生怎么说,他毕竟是从楼顶上跳下来了。这可是要命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喊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