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叹息(第12/17页)
“他这么做也许有他自己的考虑,我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真不简单哪。”
“什么不简单?”
“怎么说呢,对别人的事没兴趣,可是一个优点啊。有这样的心态,就不会老是觉得累、觉得寂寞了,是吧?”
“你这么想?想看乌龟吗?”
“乌龟?”
“上次跟你说过的。不想看就算了。”
“啊,乌龟呀,想看哪。”
“要是没事的话,就今天晚上吧?”
“啊,好……”
绿君突然将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我以为他想要拉我的手,原来只是要买票。在电车上,我想思考一下绿君说的有关风太的事,可是老集中不了精神。求证和绿君一起坐电车去他的住处这一事实与自己有关就已经耗费了我的全副精力。到了站,连站名都没看清楚,我就跟着他下了车。
他的公寓面朝公园。那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二层楼建筑,很干净,楼梯比较窄,我跌了一跤。
我看到了趴在没有水的玻璃缸里的乌龟。问他这只乌龟叫什么名字,也没得到回答。我虽然眼睛在看乌龟,心里却一遍遍想着“无所谓、无所谓”,最后就跟他上了床。
完事之后,绿君很快就睡着了,我却睡不着。看着不怎么熟识的人睡觉似乎不大礼貌,我就看看天花板,或者掀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天亮了,天花板上的图案清晰起来,那图案很怪异,就像一道道的划痕。我听见了人们陆续起床的动静和汽车的声音。我伸不出手去触摸身边人的裸体,只一味地往床边挪,仿佛在逃避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疑问。
昨天他说的“每个人都有不可思议的时候吧”这句话,指的就是这样的行为吧?
以后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和这个人相处呢?他起来以后,第一句话我该跟他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说行不行?
各种各样的答案聚拢过来。然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在我头脑里不断地重现,答案随之再次散落开去。
早上回到家,风太正在看电视新闻。为了避免和风太说话,我马上去冲了个淋浴,然后一声不响地钻进被子,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彻夜不归呀。”
“嗯。”
“圆,其实到时候你也能行啊。”
“什么能行?”
“能行,能行。今天晚上,我都给你记上吧。我太高兴了,你能这样。”
看风太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像他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似的。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居然莫名其妙地包含了敬意。弟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这让我有点狼狈,也有点难为情。不过,瞧着风太的表情,我也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就像小时候和弟弟一起成功地干了件不得了的坏事后那样,兴奋得心头突突直跳,不过我没有说出来。
我闭上眼睛隔断了他的视线,反刍起昨天以来发生的一幕幕,就跟在绿君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回想一样。就连离开他家,他说“回见”时是怎么挥的手,都仔细地回想着。他没有送我到玄关,只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软绵绵地摇晃了几下。
“圆,睡觉还笑哩。”
睁开眼睛,看见风太还在低头瞧着我,便不再想下去了。
星期一,上班后,看见邮箱里来了一个要求确认是否出席忘年会的通知。记得前年是借口回父母家而没参加。去年也没有去,不过没找什么理由。今年也是一样,我不假思索地在键盘上敲下“缺席”。在准备发送的一瞬间,我停下了手。
为什么拒绝参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对面的小峰姐正忙着,一边嘴里说着什么,一边摁着电话键。后辈们为准备面谈,正急急忙忙地复印着资料。科长静静地在文件上盖着章。我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和这些人在一起喝酒呢?
我从气氛谈不上愉快的聚餐,一直想到绿君的房间。对于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不管再怎么想,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也不会发生。到时候总有办法应对的,肯定的。而且,即使不顺利也没关系。能够和某一个人建立稳定的关系的话,没有其他朋友也无所谓。再说,就像绿君那样,也许完全没有必要对别人抱有过多的兴趣。
在一起只过了一个晚上,绿君的冷漠恬淡就已经传染给了我似的,使我感到异常的兴奋。我删去了刚才写的“缺席”,改成“参加”,发了出去。
这么一来,我觉得一切都变得容易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妙活力,从早到晚在我身上奔涌。
请绿来家里吃了饭。在他来之前我还有点不高兴。弟弟做了干烧虾仁,很好吃。三人有说有笑。本来是送到车站,后来应绿的邀请去了他家,在他家过了夜。早上回来,睡了一整天。
今天早上看的这篇周末日记,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尽管比此前告诉风太的任何一天都更像是编造的,但却是真真实实的事实。出门之前,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像往常一样,风太一手端着杯牛奶,专注地看着早间新闻,根本没注意我在干什么。
和绿君的这件事,使我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改观。生活环境与几个星期前相比并没有丝毫改变,映在我眼里的景色却截然不同了。犹如戴上了正合适的眼镜,风景会自动跃入我的视野。然而,在我脑海中与绿君有关的一连串回忆和他所说的话面前,无论多么美丽的风景,都即刻黯然失色。
无论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或不想做的事,我都会想,有绿君呢。只要我一想到那件事是千真万确的,我就能一遍又一遍地产生一种永远不会淡去的、类似于幸福的感觉。虽然也觉得这样下去有点危险,但我还是全身心地依恋着自己内心里日益膨胀的绿君的面影。
可是,他一直没有跟我联系。
难道说,那只是一夜情吗?难道说,只有我在傻傻地等着再次约会吗?
“风太,男人是只干一次就能结束一段的吗?这种事很平常吗?”
“什么事啊?”
“我说的是绿君。我可做不到。我做不到。这本子上不是都写着吗?”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写着自己名字的那本本子。从那次以后,我反反复复地翻看。
“是写着呢。”
“这日记吧,走错一步,就成了特伤感的故事了,对吧?而且,可能已经走错一步了……”
“也许吧。”
“你也这么想?”
“已经给人这种感觉了啊。也用不着想得太深吧。”
风太将橘子上的白筋,一丝一丝地揪下来,也不嫌麻烦。他一向喜欢都剥干净之后再吃。
“你说,那种事可能吗?难道说,不是想好了要那么做才做的吗?那种事,能不由自主地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