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海之上,南十字星之下(第7/8页)

次日正午时分,埃里克在桅杆顶上看见三四十条与昨天一样的鱼,体长呈棕色。

6月18时克那特看见一条蛇一样细长的东西有二三英尺长,它在水面上直立起来又倒下去,像蛇那样缓缓蠕动着潜下水去。

有好几次我们经过一大块黑色的东西,面积如同一间房子的地面,像暗礁一样藏在水皮底下一动不动的。我们猜测是声名狼藉的缸鱼,可它根本不动,我们从未到近前看看它的真实面目。

埃里克的潜水竹筐

水里有这么多的伴儿,时光很容易就消磨过去了。有时我们必须潜入水中检查木筏底下的绳子,那时候就益发有趣了。一天有一块中心板松了,滑到木筏下面去了,被绳子缠住取不出来。赫尔曼和克那特最擅长潜水。赫尔曼两次游到木筏下面躺在海豚与舟中间去推那块板子。第二次他刚爬上来坐在木筏边上喘气,我们就看见一条八英尺长的鲨鱼在离他腿不足十英尺处,正静悄悄地从深水里朝着他的脚指尖游过来。或许我们误解了这条鲨鱼,以为它心存不轨,就用鱼叉猛刺它的头部。鲨鱼深感委屈死命挣扎。搅得浪花四溅,最后逃掉了,水面留下一层油渍。中心板的故障仍未排除,依旧缠在木筏底下的绳子上。

后来埃里克想到一个办法:做了一只潜水筐。我们没有什么材料可用,只有竹子、绳子和一只装椰子的棕榈叶编的筐。我们用绳子和竹子把筐的上面加高,然后每人轮流坐在筐中从木筏边上由别人放下去。如此一来我们那两条使鱼垂涎欲滴的腿就躲在了筐里,上面用绳子编结的半截尽管对我们和鱼仅只起心理上的作用,不过如果有什么东西怀着敌意向我们冲来,至少我们能够立刻蹲下去躲藏,由木筏上的人把我们拉上去。

这只潜水筐不但实用,并且逐渐成为我们消遣的理想去处。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使我们可以研究木筏底下的浮动水族馆。

每当海面宁静的时候,我们便逐个爬进筐中,由同伴送入水中,一直到必须换气时才上来。阳光下水里显得格外柔和,没有一丝阴影。在水中睁眼看过,阳光不像水面世界那样,没有特定的方向。经过折射的光不仅从上面也从下面来。阳光已不是射线,它变得无所不在。抬头仰视,木筏底部照得透亮:九根大圆木和错综复杂的绳结都沐浴在奇光异彩中,木筏周围和整个导向桨上挂满嫩绿的海草,像花环一样摇曳生姿。舟排成整齐的队列在水中游戈,像是披着鱼皮的斑马。一心想捕食的大海豚用不安、警觉、抽搐的动作绕圈。光线从四面八方照在从圆木缝隙伸出来的树汁饱满的红木中心板上,板上黏着宁静的白藤壶,它们那毛茸茸的黄色腮际有节奏地吸着氧气和食物。一旦有任何东西距它们太近,它们就马止关闭镶着红黄边的贝壳,直至危险解除为止。

水中的光线对于我们这些对舱面热带耀眼阳光已习以为常了的人来说,显得格外清澈和舒适。甚至当我们往身下永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望去时,由于日光的折射,黑夜也变为熠光闪闪的蔚蓝色。让人吃惊的是,我们虽处于水面之下,却能够看到晶莹透彻的蔚蓝深处的水族。它们可能是狐鲣,当然也有其他鱼类在那儿游来游去,可我们却无法分辨,鱼群有时候很大,我们常常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是海流中充满了鱼,还是深海中的鱼有意识地聚集在“康铁基”号下面陪伴我们几日。

我们最喜欢在长着金鳍的金枪鱼来访时潜入水中,它们偶尔会成群结队来到木筏旁边,但大多数时间它们则是三三两两造访,连续好几天都不声不响地在我们四周绕圈子,除非我们能引诱它们上钩。从木筏上看,这些鱼不过是些笨重的棕色鱼,没有什么特别的斑纹,但一旦潜入水中的世界,它们的色彩和形状就迥然不同了。这种变化真令人难以置信。有好几次我们不得不爬上木筏,重新确定我们的方位,以便推断我们在水下看见的是不是同一条鱼。这个大家伙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它不紧不慢从容傲慢地游动着,此时此刻它的仪容显得格外雍容华贵,没有任何鱼类能与之匹敌,它们的肤色变为泛着淡紫色光泽的金属色。它们像闪烁着银白和钢铁色泽的水雷,周身比例匀称适中,线条柔和细腻,鳍叶轻拨,140到200磅的身子就款款往前划去。

我们与海以及栖身其中的生物接触越深,也就越熟悉它,而我们自己则越来越有宾至如归之感。我们明白了应尊重古代原始民族,他们的生活与太平洋息息相关,所以他们熟知的太平洋是我们所不知的。确实,今天我们已衡量过大海所包容的万事万物,给金枪鱼和海豚定下了拉丁文的名称。他们虽然没有做过这些事,但他们对海的理解怕是比我们更加真实。

海图上的暗礁

大海中难得有固定的标志。波浪与鱼,太阳和星星来来往往。据说在分隔秘鲁和南海诸岛4300海里中途没有任何陆地。因此,当我们驶近西经100度,在太平洋海图上看到我们航线的正前方标着暗礁时,我们感到非常吃惊。暗礁被画成了一个小圆圈。由于海图是当年出版的,我们查看了《南美航海指南》的参考部分,上写“加拉帕戈斯群岛西南600海里,南纬6度42分西经99度43分处,曾有人于1906年,后又于1926年报告说该处有暗礁。1927年有一艘轮船从该位置以西一海里处经过,但未见有暗礁,1934年另一艘船在此以南一英里处,经过,也未见有暗礁的迹象。‘考利号’摩托艇1935年在此处测深至160仍未见底。”

据海图上看,该处显然仍被列为航海的可疑区域。吃水深的船只驶近浅滩的危险性比我们大得多,我们不怕,决定向图中所标地点前进,看看能否发现什么。暗礁的位置比我们的航向稍偏北,因此我们将导向桨偏向左舷,并调整方形风帆使木筏头部略微偏北,以便让风和浪从右舷吹来。如此调整之后,溅到我们睡袋上的海水比平时多了一些,不过这个时候风力也大了许多。我们心满意足地看到,只要风由船尾吹来,我们就能够有十足把握稳妥地令“康铁基”号以极大的角度切入风流之中。否则,风帆就会掉头过来,我们又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控制住木筏。

我们连续两昼夜驾驶木筏朝着西北偏北方向前进。海上波浪很大,并且由于贸易风时而从东南时而又从正东吹来,以致海面上的波涛变幻无常,可无论浪从何处来,我们自始至终漂浮着。我们不停地在桅杆顶上望。每当我们浮上浪尖,眼界便开阔许多。浪尖比竹舱屋顶高出六英尺,假如两个强有力的浪头撞在一处互相推挤,浪头会腾得更高,掀起沸腾喧嚣的水柱,不知将倾泻到何处。夜晚我们把食品箱挡在门洞口,可一夜下来我们的身上终究还是混漉漉的。我们还没睡妥帖,第一个浪头就打在了竹墙上,海水如喷泉般从竹墙的缝隙喷射进来,同时冒着白沫的海水越过食品箱倾泻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