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第二章 假疯魔,孙膑毁兵书(第13/14页)

庞葱领着两个男仆,七手八脚地将孙膑抬进屋中。

孙膑被他们折腾醒了,死命挣扎:“尔等魔头,快快放我!如此暗算本将,能算什么本领?”

众仆从不由分说,将孙膑抬到榻上。

庞涓跟进去,叫道:“快,拿热水来!”

仆从端来热水。庞涓亲自动手,拿方巾为孙膑洗脸。孙膑强力挣扎,不让他洗。庞涓不由分说,一手将他按住,另一手将他面孔洗净,按在榻上,盖上棉被。

孙膑受制,瞪起一双大眼不无惊惧地望着他,好似他是真正的魔头。

庞涓扑通一声跪于地上,放声悲哭:“孙兄——”

孙膑的目光更加惊惧了,全身剧烈颤抖,不顾一切地缩至床榻最里面的墙角。

瑞莲使个眼色,庞葱领众仆退到院外。

庞涓泣不成声:“孙兄,梅公主望你来了!”

梅公主走至榻边,跪下,泣道:“孙先生,你的梅……梅姑娘看你来了!”

孙膑仍是全身发抖,两手捂眼,口中大叫:“尔等魔头,快快走开,快快快快快快走开!”

庞涓站起,拉一把瑞莲。二人退出,顺手掩上房门。庞涓将耳朵贴在门上,专注地听着房中动静。

梅公主哭有一时,见孙膑仍在大叫魔头,陡然停住哭泣,两眼直视孙膑,和泪吟道:

淡淡一树梅,

悄悄傲霜开。

幽幽送清香,

引我曲径来。

见孙膑全身仍在发抖,梅公主略顿一顿,再次吟道:

淡淡一枝梅,

守在冰雪中。

但待知梅人,

两意化春风。

孙膑仍旧两眼痴呆,惊惧地望着瑞梅,口中叫道:“魔头,魔头,尔等快快走开……”瑞梅急了,又哭一时,哽咽道:

春有牡丹,花之富也;夏有白莲,花之贵也;秋有黄菊,花之隐也;冬有红梅,花之藏也。富为花之衣,贵为花之冠,隐为花之情,藏为花之心。膑……膑何德何能,敢望花……花之心……哉……

瑞梅吟至最后,竟是泣不成声,纵身一跃,扑到孙膑身上,却被孙膑猛力一推,朝后跌倒。孙膑又向墙角缩缩身子,两眼不无惊惧地盯着她,狂叫道:“魔头!魔头!你是大魔头,快跑啊,大魔头来喽!快跑哟,大魔头来喽——”也几乎是在同时,又一反惊惧模样,横眉怒目,顺手抓起木枕,朝身后的墙上狂擂,口中响起战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大魔头,本将哪里怕你?本将是天神下凡,天王予我浑天宝杵,尔等魔头速来受死!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瑞梅身心俱碎,惨叫一声,昏绝于地。

庞涓听得真切,破门而入,一把抱起梅公主,与瑞莲急急走出。

孙膑爆出一声长笑,敲起得胜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本将旗开得胜喽,大魔头被本将的浑天宝杵打死喽!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院外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小院再次恢复宁静,孙膑的擂鼓声亦减弱下来,渐渐化作一声低低的悲泣:“咚咚咚……梅……梅姑娘……咚咚咚……”

两行泪水顺着孙膑的两颊缓缓滚落。

孙膑疯后,庞涓下令,禁止所有仆从外出,连范厨买菜也受限制,只许他列出菜名,由庞葱亲自购置。

直到第三日,庞涓才取消禁令。范厨出得府门,寻到机会,悄悄赶至秦氏皮货行,将事件首尾向“恩公”讲述一遍,末了,泣不成声道:“孙将军就……就这样疯了!”

公子华自是心中有数,点头问道:“孙将军发病之时,膝上伤势如何?”

“刚好痊愈。”

公子华愈加肯定,思忖有顷,又问道:“请问范兄,大梁城中可有专治疯魔的医师?”

范厨略想一下:“小人听说只有两人,都治癔病和疯病。”

“你就说说他们。”

“一个中年人,住在西街,另一个年岁大一些,住在南街拐角处。”

“哦?”公子华问道,“他们中哪一个名气更响?”

“当然是那个年岁大的。听说那个中年人原是他的弟子,后来自立门户了。”

“他姓什么?”

“姓黄,听说医术了得,但凡疯人,见他就老实了!怎么,公子找他?”

公子华微微一笑:“此人要发财了!”

范厨走后,公子华迅速驱车赶至南街,远远望见拐角处挂着一个幌子,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医”字。

公子华停下车子,走进医馆。

年约五旬的黄医师闻声迎出,公子华揖道:“是黄医师吗?”

黄医师回揖一礼:“正是在下。”

公子华开门见山:“晚生听闻先生专治疯魔,特此求见。”

“士子请!”

黄医师将公子华让进客堂,分宾主坐下,自我介绍道:“老朽这门店连同医术,俱是祖上所传,老朽是第五代传人。”

公子华抱拳道:“晚生久仰了!请问先生,诊费如何?”

黄医师亦抱拳道:“在大梁城之内,出诊以次数计,每次五十币,药费另计。一般性疯魔,三金包好。”

公子华稍稍怔了下:“先生这‘三金包好’,又是何意?”

“是这样,”黄医师详加解释,“但凡疯魔,老朽至多收三金,逾过此数疯魔仍不痊愈者,老朽一铜不收,直至治愈为止。”

“若是先生一直治不愈呢?”

“退回所有诊费。”

“嗯,先生果是艺高!”公子华从袖中摸出五金,摆在几案上,“晚生有一病人求先生诊看,这是定金。”

“这——”黄医师不无惊讶地望着五块金子,“客官的病人必是非同寻常,能否告诉老朽病人是谁?”

公子华起身走至黄医师身边,附耳低语有顷,退回去坐下。

黄医师思忖有顷,摇头道:“公子,你收起金子,请回去吧!”

公子华微微一笑,从袖中再出五金,摆在几上:“先生,此十金仍为定金。待事成之后,在下另谢十金!”

黄医师仍旧摇头:“公子错了,老朽不从,不关金子之事。黄门世代行医,唯重医德,未曾做过虚浮之事。若是贪图这点金子,纵能瞒过众人,瞒过大将军,老朽医德却失,祭祀之时,天知地知,你叫老朽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公子华拱手说道:“先生医德,令人敬重。抛开金子不说,先生可知孙将军否?”

“老朽不知。”

“不瞒先生,”公子华神色凝重,缓缓言道,“晚生这向先生交底了!孙将军是天下名将孙武子的六世孙,先祖父孙机是卫国相国,陛下伐卫时,上将军公子卬在平阳屠城,孙门举家为卫室尽忠,独孙将军幸免于难。后来,孙将军与大将军庞涓结义进山,共拜鬼谷先生为师。大将军学艺不精,各方面均不如孙将军,因嫉成恨,在陛下面前陷害孙将军,处孙将军膑刑。孙将军已成废人,大将军仍不放过,将其软禁府中。孙将军被逼无奈,只好装疯。若是先生诊出孙将军是在装疯,孙将军势必性命不保!孙氏一门,唯留孙将军一人,而孙将军生死,眼下系于先生一言。先生,最大的医德是救人危难,先生一言,既活孙将军,又无损大将军毫发,晚生窃以为,如此两全之事,非但无损于医德,反倒是一桩功德,望先生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