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第二章 假疯魔,孙膑毁兵书(第14/14页)

黄医师沉思良久,抬头看向公子华:“听闻孙将军是个好人,庞将军也是个好人。他们之间的事,谁也说不清,更不关老朽事。不过,士子所言也不无道理。既然老朽一言可活孙将军,又无损于庞将军,老朽在先祖面前也就有个解释了。这桩事情,老朽可以应允。”

公子华拱手谢道:“晚生代孙将军谢先生救命之恩!”

“老朽虽说应允士子,可大将军是否来请,也未可知。因而,士子先不忙谢,定金也请拿回。”

公子华再谢道:“先生放心,晚生一言,驷马难追。若是大将军不请先生,十金就算晚生孝敬先生的。若是大将军来请,只要先生不去说破,晚生另有十金相报。”

黄医师长吸一口气,拱手道:“士子执意不肯,金子可以暂放老朽这里,待事过之后,再行奉还。”

公子华起身告辞,黄医师送至门外,望着车马远去的背影,摇头长叹一声,走回店中。

同一日,西街专治疯病的那个中年医师家里也有人登门,被人连夜载至数百里外出诊去了。

送走梅公主,庞涓再次闷坐于书房,苦苦思索。孙膑若是装疯,就必定得知内情了。内情唯有白虎有可能知晓,而在他的防范下,白虎从未单独会见过孙膑。所有进入小院的人,也都是经过他严格挑选过的。范厨?也不可能。范厨既不认识白虎,也未听说过他们有过任何接触。唯一的可能就是白起,但一个七岁的孩子,纵使白虎有所交代,那日他的天真样子却是装不出的。再就是梅公主。梅公主今日这个表现,孙膑再有定力,纵使一个石人,也不可能不露破绽,但——

难道——难道孙膑真的疯了?庞涓的眉头越拧越紧。有顷,庞涓眉头一动,忽然有了主意。疯与不疯,瞒不过医师。孙膑若是装疯,装得再像,也不可能瞒过专治疯病的医师。

想至此处,庞涓起身走到门外,使人召来庞葱,轻叹一声:“唉,葱弟,今日看来,孙兄之病不像是装的。孙兄甚不容易,今日落到这般地步,我这个当弟的越想越难受。无论如何,有病就得治。你去打探一下,大梁城中,可有专治疯病的医师?”

庞葱应道:“葱弟已经探过了。大梁城中,能治疯病的共有两个医师,一个住在西街,一个住在南街。两人中,唯南街的黄医师医术最高,说是五世祖传,三金包治,治不愈分文不收。”

庞涓凝眉思虑一阵,断然说道:“既有两人,就全都请来。”

庞葱迟疑一下:“回禀大哥,西街那人今朝让人接走,外地出诊去了。说是到韩国什么地方,看这样子,三日五日断然回不来。”

“好吧,既然这个黄医师医术最高,就去请他诊治。”

庞葱应过,急急出门。望着庞葱的背影,庞涓苦笑一声:“嗬,倒也邪门了。我这想两人会诊,偏那一人就出诊去了。”

不消半个时辰,庞葱领黄医师匆匆走进。庞涓见过礼,引他前往孙膑院子。尚在路上,三人就远远听到孙膑正在院中擂鼓,声音有高有低,抑扬顿挫。

黄医师示意,三人悄悄止住脚步。黄医师侧耳聆听一时,抬腿进门。

见有人进来,孙膑情绪激动,大声喊道:“魔头来了,天兵天将快快列阵,听本将号令,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黄医师细细观察一阵,问庞葱道:“此人发病多久了?”

“前后有四日了。”

“发病之前,此人是不是连续头疼,是不是狂吃猛饮?”

“正是。”

“发病之后,此人一直这样吗?”

“时好时坏,有时倒头大睡。”

“嗯,”黄医生不再多问,语气肯定地点点头,提高声音,显然是说与孙膑听的,“这是疯症无疑了。待老朽摸摸脉相。”

听到黄医师欲摸脉相,孙膑的鼓声更急,两条胳膊拼命挥舞,拳头乱打。黄医师无法近身,庞涓出手,狠劲扭住孙膑的两只胳膊。黄医师伸手搭在脉上,摸索一阵,松开,眉头拧紧。

庞涓急问:“黄先生,病情如何?”

黄医生长叹一声,语调沉重:“唉,此人所患,乃是失心疯。”

“何为失心疯?”

“回大将军的话,”黄医师侃侃言说,明是讲给庞涓,实则说与孙膑,“人有二身,一为肉身,一为灵身。二身合一,方为常人。灵身又称元神,一旦受惊,就会逸出肉身。灵肉分离,肉身无灵,就会失控,常人即成疯人。灵身何时返回肉身,疯症何时才得缓解。灵身若是一直回不到肉身,此人就会长期疯癫。”

听黄医师讲出这段宏大玄深的医理,庞涓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大是叹服,默然良久,点头道:“黄医师不愧是名医,这失心疯——”

黄医师顺口接道:“医理上说,灵身受惊途径不同,程度不同,病症自也不同。大凡疯症,可分四种,一为迷心疯,二为乱心疯,三为惊心疯,四为失心疯。”

“听先生话音,”庞涓惊道,“难道失心疯最是厉害?”

“正是。”黄医生点头,“通常疯病,均是迷心疯和乱心疯。迷心疯、乱心疯可治,惊心疯或可治,失心疯不可治,因为失心疯患者,元神受惊最甚,完全游离肉身,无处可寄。孙将军之病,莫说是在下,纵使扁鹊在世,怕也难以救治。无论何人,一旦患上失心疯,此生也就没了。”

“这——”庞涓目瞪口呆了。

“这样吧,”黄医师轻叹一声,“老朽开出一方,此人若是按时服药,病情或可有所缓解。但要根治,大将军尚需另请高明。”言讫,当场开出一方,呈予庞葱。

庞葱接过药方,目视庞涓。

庞涓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将出门时,扭头道:“赏先生一金,送客!”

庞葱拿出一金,递与黄医师,陪他走出小院,远远听到孙膑的得胜鼓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