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盐价疯狂(第2/5页)

汪朝宗喃喃自语:“布政使?布政使!这是布的什么政!”他突然一挥手将顶戴挥到地上。许久,汪朝宗两眼血红地盯着地上的红顶子,潸然泪下。

盐政衙门一房间内,卢德恭正把手中的卷轴放到桌子上:“何先生,这是敝人珍藏的一幅郑先生墨宝。说话算话,送给先生。”

何思圣慌忙答谢,在石桌上展开画作,出神地审视。

阿克占走了进来:“卢老,收买我的师爷,是不是想为你的贤弟子汪海鲲求情哪?”

卢德恭微微一笑:“阿大人明察,教不严,师之惰,海鲲虽非卢某入室子弟,然耳提面命也有时日,本想润物无声,没想到竟铸成大错。”

阿克占神色略有不悦。

何思圣抬起头,满脸笑容:“的确是冬心先生的真迹,学生却之不恭。”

“何先生太客气了。”

一衙役匆匆从前边过来:“大人,汪朝宗又来了,在签押房。”

阿克占苦着脸对卢德恭:“又是来撞木钟的。卢老,这回你可别躲,一起见见吧。”

在汪朝宗焦急的等待中,阿克占和卢德恭联袂而入。汪朝宗赶紧站起行礼,阿克占摆了摆手,问:“还是为了汪海鲲?”

“是,我刚从知府衙门来。”

“宋由之尽把黑脸留给本院唱。朝宗,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事我就当没看见。”

“案子总还要盐院审。”

阿克占没法再躲了:“你心里得有准备。朝廷有法度,盐务有规矩。咱们交情归交情。说到底,海鲲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殴打盐官,火焚衙门,再怎么,也得刺配。”

汪朝宗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气氛有一些僵持,卢德恭上前拱了拱手:“大人,不见得吧?”

阿克占不高兴了:“那按卢老的意思,非要汪海鲲无罪释放?”

“依我看,海鲲罪不至此嘛!”

阿克占生气了:“聚众闹事不是罪?殴打盐官不是罪?火烧衙门不是罪?”

“那都是事出有因。海鲲是替灶户们打抱不平。要不是盐官不尽责,衙门不争气……”

阿克占气道:“卢大人,你自己也是盐官!汪海鲲既然没罪,既然官逼民反,咱们就各自给皇上写谢罪折子吧!用咱们这两顶帽子保下海鲲!”

卢德恭毫不退让:“我正有此意!”

阿克占怔住了。他望着卢德恭又看了看汪朝宗,脸色难看地勉强笑了笑:“卢老,你到底还是来给朝宗撑腰和我打擂台的?”

卢德恭双手一拱:“下官不敢。盐场境遇之悲惨下官还是略有所知,年辰好的时候尚可勉强度日,遇到台风、连天雨,根本无法过活。我等盐官虽说受命于朝廷,终不能置百姓疾苦于不顾,汪海鲲年轻气盛,虽有过激之言行,其发心并无犯上作乱之意。还请大人明察。”

阿克占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指头磕着桌子,良久不说话。

卢德恭也沉着脸一声不吭。汪朝宗坐在椅子上如同芒刺在背。

阿克占缓缓地睁眼,开口:“事到如此,我是非答应不可了?”

他沉痛地望着汪朝宗。

卢德恭“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不知道从何时起,一股流言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扬州城。说浙江的布政使海宁陈老爷上京,奏说江浙沿海出现了一种怪病,也就像瘟疫一般,无影无形,但是更凶!这种怪病,针灸不治,连神医叶天士到了也没辙。但是呢,每天用盐水擦身就可以防。要不灶户们都没事呢,他们成天在盐水里滚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清晨,天光还没大亮,各大盐行外,几十个百姓排着队伍,按次买盐。有些人拿着大碗,有些人端着小瓷盆,有些人甚至揣着布口袋,人龙还在络绎增长,远远超出了平日的规模。马德昌的广泰盐行前面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群。大碗和小盆已经基本绝迹了,几乎都是口袋。人们焦急地涌动着。

伙计摆着一张臭脸:“涨价了。十五文一斤,爱买不买啊。”

人们互相张望着,没有人离开。

盐号开张了。

“不要挤啊,先来后到。”

人们哪管他说什么,一窝蜂涌了上去。没几天,市面上的存盐一抢而光。

马德昌听了又惊又笑:“什么?盐号没盐了!”

马府管家笑得脸上开花一般:“哪敢蒙您老人家啊。打从昨天起,整个扬州就只剩咱家盐号里有现盐了。这溜溜地卖了两天,老百姓大盆大碗地抢,还有个不没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这回咱们可狠狠地赚了一笔!”

马德昌外表还抻着,微带笑意:“这也是机缘巧合,没什么,老天爷赏饭吃!去吧去吧,吩咐厨房,晚上加菜!”管家一脸欢喜地下去之后。马德昌突然失去了矜持,他一跃跳起来,像猴子一样,兴奋得站不住。他对身边的马夫人说:“听见了么!人算不如天算。只要铁三拳那边的私盐赶紧运过来,抓住这个机会,咱们一个回合就斗倒汪朝宗!”

汪朝宗端着一碗燕窝银耳粥,正平心静气地给萧文淑喂食。

萧文淑的神色木然,勺子过来,她就张嘴,仿佛尝不出滋味。

管夏站在一边,低着头权当看不见,正一五一十向汪朝宗禀报:“整个扬州市面上,除了广泰还有盐,鲍家的裕隆也空了,一天一个价,今天已经涨到十五文一斤……”

勺子在萧文淑嘴边停了一停。汪朝宗说:“传我的话,凡汪、萧两家盐旗属下,盐号的盐不要出净,各留三成。消息要谨慎,不许走漏风声!”

“是!”管夏迟疑着。

汪朝宗不再停下手上的动作:“银子留给他们去赚。去吧!”头也不抬,继续细心地喂着萧文淑,将她嘴边溢出的流汁擦尽。

清晨,一块粉板戳在盐号前,上写巨大的黑字:“瘟疫凶恶,本号有盐。一斤三十文,售完即止,切勿自误!”

盐号伙计慢条斯理地一块一块卸门板。随即两两一对,把一袋袋盐码到柜台上,明着是要让人看见。

等在柜台前的人比前两天又多得多,人挨人人挤人,人山人海。广泰盐号门前并不宽敞的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盐号伙计喊了起来:“开盐喽……”

“轰”的一声,人们一起向前涌去。伙计们猝不及防,柜台几乎都被冲垮了。人群里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或高、或低、或哭、或闹:“给我十斤,给我十斤!”“我要二十斤!”“我要一袋!”“你他妈,要那么多,腌下水啊?”“别挤啦别挤啦!”“我的鞋!”“小囡,小囡,你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