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38/40页)
“不确切。而且我,当然啦——”
“啊,快给我闭嘴。”休厌倦地说。
布丽奇特高高端着一只烤全鸭走进餐厅,缓和了紧张的气氛(格洛弗太太离开后这是她扮演的主要角色)。
“竟是鸭子。”吉米说,因为,自然大家都在等的是一只复活节烤鸡。
南希和ATS女兵(“她叫佩妮。”南希提醒大家)回来时,还来得及吃一些重新热过的鸭肉。“还有鸭肉剩下你应该感到走运,”泰迪递盘子给南希时说,“可怜的鸟被剔得干净极了。”
“鸭子本来就没什么肉。”伊兹说着,点起一支烟,“这只给两个人吃都不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现在在打仗。”希尔维说。
“要是早知道你准备烤鸭子,”伊兹不依不饶,“我自己就去弄点更经吃的东西了。我认识一个男人,什么都能弄到。”
“你当然认识。”希尔维说。
吉米将许愿骨递给厄苏拉。两人存心放声为休送出祝福,祝他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
蛋糕的出场彻底打消了餐桌上的硝烟。蛋糕是一种相当精美的甜品,自然依赖鸡蛋为主要原料。布丽奇特将它放到桌上。布丽奇特毫无营造庆典气氛的天赋,直接把蛋糕干巴巴地放在了休的面前,拗不过休的强烈邀请,也在桌前坐了下来。“要是我的话死也不坐下。”厄苏拉听见ATS女兵喃喃自语。
“你也是我们的家人,布丽奇特。”休说。可家里谁也不像布丽奇特那样,从早到晚地当牛做马,厄苏拉心想。乔治的死虽在意料之中,但实在突然,格洛弗太太为此很快退了休,搬到妹妹家去了。
正当休为吹熄仅有的一支蜡烛而做戏般毫无必要地往肺里贮满一大口气时,门廊里起了一阵骚动。转移儿童中的一个跑去侦察,又跑回来宣布:“门廊里有一个女人,还带了一大堆孩子!”
“生日如何?”她终于回到家,克莱顿问。
“帕米拉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我想。”她思考如何概括她的状况,“她看上去累坏了,是坐火车来的,带了三个儿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你能想象吗?路上走了好几个小时。”
“像噩梦。”克莱顿感同身受地说。
(“帕米!”休见到帕米拉大喜。
“生日快乐,爸爸。”帕米拉说,“我们只来了人,没有带礼物。”
“来人就足够了。”休笑逐颜开地说。)
“还提了行李箱!还带了狗。她力气真大。我回家的路呢,则是另一番噩梦。莫里斯,埃德温娜,外加两个死气沉沉的孩子,还有个司机。说起那司机,居然是个可爱的ATS女兵。”
“嚯,”克莱顿说,“他怎么到手的?几个月来我一直想碰一碰海军女兵,一直没得逞。”她大笑,在厨房里逗留,等他做好两人的热可可。后来躺在床上喝时,她又给他讲那天发生的趣事(进行了少许加工,为了逗他开心)。她想他们之间与其他婚姻男女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也许区别在于战争。也许并没有区别。
“我觉得我也应该参军,”她说。她想着那个ATS女兵,“大家都说要‘尽我所能’。参与其中。我每天都能读到各种关于人们英勇事迹的报道,与他们比我的手干净太多了。”
“你已经在尽你所能了。”他说。
“我尽了什么所能?支持海军部吗?”
他笑着翻身将她揽进怀里。她躺着,他用口鼻轻擦她的脖子时,她突然感到也许她是幸福的。或者,她尽量周全着这个想法,起码已经达到了此世自己幸福的极限。
乘车返回伦敦的路上,她在艰巨的车厢环境中想到,“家”并不是艾格顿花园,“家”也不是狐狸角。“家”是一个想象,而且这个想象也像阿卡狄亚98一样,很久以前就失落了。
她已将这天作为“休的六十大寿”,作为一场普通家庭聚会,储存在记忆中。此后,当她明白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聚齐,她后悔自己没有给它足够的重视。
早晨,克莱顿端来茶和吐司时,她醒了。他周到的养成要感谢皇家海军,而不是沃格雷夫。
“谢谢你。”她说着挣扎坐起,还没有从前日的舟车劳顿里恢复。
“有坏消息。”他拉开窗帘。
她马上想到泰迪和吉米,虽然知道今晨二人必定正安全地睡在狐狸角儿时的房间里。一度也是莫里斯的房间。
“什么坏消息?”她问。
“挪威沦陷了。”
“可怜的挪威。”她说着,啜了一口热茶。
1940年11月
帕米拉寄来一包杰拉德穿不下的小衣服,厄苏拉就想起了阿波亚德太太。她本不会想起她来。厄苏拉搬到艾格顿花园后,与阿盖尔路上的邻居就失去了联系,她想到自己曾十分喜爱两个内斯比特小姐,不知两人在持续不断的狂轰滥炸中过得如何,很是后悔。但是几周前,她无意中碰到了蕾妮·米勒。
按吉米的说法,当时厄苏拉正与得了几天部队休假的他“进城找乐”。两人因为一发UXB(未爆炸弹)困在查令十字宾馆——有时她觉得没爆的炸弹比爆了的更讨人厌,在底楼咖啡厅里暂避。
“那边那个艳俗妖气、笑得很开的红嘴巴姑娘好像认识你呢。”吉米说。
“太巧了,那是蕾妮·米勒。”厄苏拉发觉蕾妮对她狠命招手后,说,“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又是谁?看着像黑道上的。”
蕾妮态度极为热诚,仿佛前世曾与厄苏拉至交(“这女的实在太活泼。”两人溜走后,吉米笑道),坚持要两人与她和“尼基”共饮一杯。尼基对此不置可否,但还是握了手,并挥手招来了侍者。
蕾妮给厄苏拉更新了阿盖尔路上的“每日生活”,听来与她一年前搬去艾格顿花园时没有两样,只是阿波亚德先生参军了,阿波亚德太太生了个宝宝。“是个男孩。”蕾妮说,“丑得很。”吉米大笑,说:“我喜欢女孩子直言不讳。”吉米的殷勤可人叫尼基生气,蕾妮一杯加水金酒下肚,竟与吉米调起情来(看样子很专业),更令尼基火冒三丈了。
蕾妮提议:“再给我们来一圈,尼基。”后者气得要冒出烟来,此时厄苏拉恰闻有人说炸弹已被排除,觉得还是离开为妙。尼基坚持要埋单,好像这是个原则问题。厄苏拉觉得不如放弃争执,以免对方为防止他们付钱而火力全开。蕾妮亲吻拥抱了她,说:“来看看老街坊,他们会很高兴的。”厄苏拉答应一定去。
“好险,我以为她要吃了我。”两人小心避开废墟走在亨利埃塔大街时,吉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