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温暖的传奇(第14/15页)
很多以孩子为主角的电影并非是拍给孩子们看的,像《小鞋子》、《舞出我天地》这样的电影并非孩子们的钟爱。相反,他们都更爱看《猫和老鼠》、《超人》这样的动画片,对于他们弱小的世界来说,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是大人期许给他们的一个强大的梦。而等到有一天,他们真的白发苍苍的时候,才会有人开始寻找所有问题真正的答案,内心中才能有一个阿西达卡,没有暴力,没有恶意。有人说这个世界是循环相续的,也许真的是这样。
孩子之所以为导演们偏爱,是因为他们还是“半成品”,他们的未来还有诸多可能,答案还是可选择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特别喜欢那些由电影而相识的孩子们,我对孩子由衷地喜爱,甚至有时候对他们怀有一些些的敬意,不一定每个人都像阿西达卡那样可以拯救这个世界,但是至少我们有很多像《千与千寻》里的千寻、《舞出我天地》里的比利一样的孩子,在他们小小的心里,怀有梦想,充满希望地活下去,在他们纯真的眼睛里,还懂得相信,还能看到纯真和善良。
所以我一直以为,每个孩子都是一个诗人,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宽容常常让我心疼。很多年前看伊朗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那个为了朋友的作业本而用整个下午把一座小山翻了好几遍的男孩,他在村口遇到他的爷爷,爷爷呵斥了他,然后和另外的一个村里的长者谈论怎样教育孩子,满口满嘴讲的就是一个打字。我记得孩子的那双眼睛,竟然流露的是一种宽容的眼神,这让我吃惊。这个世界多冷漠,他们小小的身体和小小的生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带来的温暖,让人无法拒绝。有朋友曾经在看完《小鞋子》后问我,这样的电影到底意义何在,忆苦思甜还是震动人心,两者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说她小时候受到的苦比这个多得多,所以这样的故事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大人们总以为他们懂得一切,但是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真的会淤积很多的怨和恨,这怨和恨足够在一个人的内心中慢慢地膨胀,直到将他的灵魂吞噬,等待其腐烂而死去。也许这些,就是山神婆婆所说的内心的魔障。一个人长大是多么的容易,但是一个人要清除掉内心的魔障,干干净净地长大,真的很难很难。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些成年人,有时候真的需要回过头去看一看曾经的我们是多么干净,多么简单。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你所拥有的无价珍宝。不,你就是这世界上的珍宝。如果人生是一个循环的话,那么我希望我在经历了沧海桑田之后,回到本真,驱除心中的魔障,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依然对这个世界,有宽容,有爱。
这样的道理,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慢慢地想清楚的,在网上看到刚毕业的年轻人的留言,总是说要学会狡猾、学会奸诈和欺骗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无言以对,因为这也是曾经的我,试图要告别孩子式的“幼稚”,走入成人的世界。但是电影改变了我,在别人的故事里,我很认真地去思索自己的人生,我是不是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复杂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心中的那个孩子,她还没有死去,可是我是否还能用那样纯真的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人的混沌,使他们不知道他们曾经面临选择,他们让怨恨选择了他们。知道这一点的人,其实就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了。
如果活着真的是一个诅咒,那么就用最初的简单方式径直地走下去,凡事眼见为凭,内心不怀恶意,不让怨恨吞噬自己的心灵。但愿离开的时候,这一颗心,和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的干净。
昨天的孩子你是谁
多年来我一直记得很久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一部叫《社会形象》的话剧。一个努力保持社会形象却又为自己的欲望所困扰的女人在报纸上发表道貌岸然的征友广告。结果前来应征的只有一个男人。他实际上的目的是以破坏掉女人的道德防线为乐趣,最后他成功突破了那个女人的防线。这个话剧当年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就有两处:一是女人门廊里的那些怒放的花,一是那个无赖男人。他光彩夺目地出现在门外,女人立刻就目眩了,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抵御这一场诱惑。我也看晕了,他的身形像翻版的费翔,却又因为角色的缘故比费翔多了一份亦正亦邪的不羁。后来我在《大众电影》的杂志封面上看到他,他的名字叫贾宏声。
他是那种无论你喜欢他还是讨厌他,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惊讶于我们的演员里竟然也有这样的人物,就凭直觉认为他一定能成为“somebody”,一定能红,然而事情常常非我们所愿,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又演了一些角色,很多作品本来就很垃圾,他塑造的角色也并不好。空洞苍白又装腔作势,于是大家都反感了起来。但至少里面还有些念旧如我一样的人,稍微能体谅他的一些自以为是和不知所措。
这就是一个演员的昨天吧,其实我们这些旁观者除了他的作品年表,并不曾真正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直到一个叫张杨的人真的把一切都撕开来给我们看。当然一起撕扯出真相的还有贾宏声自己。他站了出来告诉很多人他很长一段日子不见是吸毒了。于是我们看到他如鬼魅般的黑色的影子从他的房间里飘了出来,看他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里的风筝。看他第一次听到列侬的歌声靠在立交桥柱子上哭泣的丑陋的脸。看他幻想自己是列侬的儿子。看他放下酒瓶给父亲的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他问他的父亲,你为什么活着?他被送进精神病院,我们看他被绑在精神病院的床上痛苦地哀求。看他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给一个女病人签名,那女人说“我知道你,你是演员。你给我签个名,我给你支烟抽”,他说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人。
他在舞台最后的灯光熄灭之前对着母亲温和而谦卑地笑着,这表示他终于是众望所归地戒了毒了。然而当看到他的罪恶和他的光彩也一起消失,泯然众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突然感到一些悲哀。也许我们终究要学会自己动手把自己的灵魂从高处拉扯下来,再踩上两脚,使它卑微如蝼蚁方能生存吧。什么也不能帮助你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之外高贵起来,什么也不能。我们是早早就学会这一点的人。而他就是那个怎么也学不会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