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43/53页)
在我们的宗教里,某些场合见到的这些空洞的图像,代表尊严和神圣。不但通过摹仿渐渐传入所有原来不信这一套的国家,也仿佛出于一种共同的超自然的启示出现在这些野蛮人中间。因为那里的人也相信炼狱,但是形式不同;我们的炼狱中是火,他们的炼狱中是水,他们想象中那些灵魂受到严寒的洗涤和惩罚。
还有这件事使我想起另一个有趣的区别,有的民族如穆斯林和犹太人,他们行割礼,让龟头露在外面,而有的民族十分反对龟头外露,他们用小线把包皮拉长盖在上面,只怕它接触到空气。还有这个相反的区别,我们向国王和王后致敬时穿上自己最讲究的服饰,而有的地区为了向国王表示卑下和服从,臣民衣衫褴褛地去朝觐。他们把破衣服罩在好衣服上面走进朝廷,让国王一人穿得富丽堂皇,光彩夺目。
让我们再往下说。
如果大自然把人的信仰、判断和看法,如同其他生物一样,限定其一定的进展过程;如果信仰、判断和看法像白菜一样,也有其周期、生长条件、生和死;如果天可以任意影响和改变它们,那么我们认为它们有什么了不起和永久的权威性呢?
我们通过切身体验感到,人的形体取决于出身地的空气、气候和水土,不但肤色、身材、气质和行为如此,心灵素质也是如此。维吉图斯说,“气候不但养成人的体力,也养成人的思维能力[227]。”雅典城的女神选择气候温和的地方建城,因为这会使人聪明谨慎,像埃及教士对梭伦说:“雅典的空气淸净,大家相信雅典人文质彬彬就是这个原因,底比斯空气恶浊,所以底比斯人粗魯,精力充沛[228]。”那样的话,人也如同花草和动物生来不一样,人也是天生不同程度的好斗、讲道理、稳重和乖顺。这里的人爱好饮酒,那里的人贼性难改和吝啬;这里的人迷信,那里的人不敬鬼神;这里的人崇尚自由,那里的人唯唯诺诺;有的善于钻研学问,有的擅长艺术;有粗俗或精巧的,有服从或背叛的,有好或坏的,按照他们所处环境的倾向,若换了一个地方,像树木一样,也会有新的适应;也是这个原因使居鲁士国王不允许波斯人放弃他们固有的贫瘠的山地,迁往气候温和的平原,他说肥沃潮湿的土地使人意志薄弱,富饶的土地使人精神贫乏;如果我们看到受天气的影响一会儿有这一种做法和看法,一会儿又有另一种做法和看法;看到什么样的时代产生什么样的性格,养成人有什么样的习惯;让人的精神有时开朗有时畏怯,像我们的田野有丰收有歉收,我们现在享有的这些美好的特权又会成了什么?因为一个聪明人会犯错误,一百个人、好几个国家都会犯错误,依我们的看法,好几个世纪来人的本性,不是在这件事便是在那件事上犯错误,我们有什么保证说它会停止犯错误,在这个时代它没有犯错误?
在这些可以证明我们弱点的事件中,我觉得还有这件事不应该忘记:人就是有欲望也不知道如何找到他需要的东西;因为在想象和愿望中,而不是在享用中,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才会得到满足,自己也没法取得一致的意见。即使让我们的思想随心所欲地编织美好的心愿,也想不出什么是该有的,什么是称心如意的:
我们的恐惧和欲望都是由理性调节的吗?你能想出什么样的计划,当其实施成功时只会感到高兴,而不会有何必当初的遗憾[229]?
——朱维纳尔
这说明为什么苏格拉底只向神要求神认为对他有用的东西。斯巴达人在公开和私下的祈祷中,只要求得到美好的东西,至于什么是美好的东西则由神进行选择:
我们盼望成家和生儿育女;至于要什么样的妻子和孩子,只有神才知道[230]。
——朱维纳尔
基督徒祈求上帝“让神的意旨得到实现”,避免陷入诗人们编造的弥达斯国王的窘境。弥达斯国王要求神赐给他点物成金的法术。他的愿望得到了实现,他的洒成了金子,他的面包成了金子,他床上的羽毛、他的衬衣和外衣都成了金子,因而他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他的生活压得他无法忍受。他不得不向神撤回他的祈祷。
这是一种奇怪而又不幸的富贵病,使他吃惊不少,他祈望逃离他的财富,他憎恨他刚才祈祷的东西[231]。
——奥维德
我可以谈谈自己的情况。我年轻时,祈求命运除了其他东西以外还赐我一枚圣米歇尔勋章。当时这是法国贵族的最高荣誉标志,非常稀少。命运宽宏地把勋章赐给了我。命运没有要求我奋发有为去得到它,而是降心以从地对待我,把勋章压在我的肩膀上,使我抬不起头来。
克勒奥庇斯和比托祈求他们的女神,特罗弗尼·乌斯和阿加梅达祈求他们的神,赐恩表彰他们的虔诚,结果得到了死亡作为礼物,我们需要什么,神的看法与我们的看法大相径庭。
上帝可以赐我们财富、荣誉、长寿和健康,有时却害了我们;因为我们喜欢的东西,并不一定对我们有益。如果上帝没有使我们病愈,而使我们死亡和病痛加剧,“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232]”,上帝这样做自有上帝的理由,什么是我们应有的东西,他的眼光要比我们敏锐得多;我们应从好的方面去看待,像接受自一只明智友善的手。
你要听我的忠告吗?那就祈求神来给尔考虑什么适合我们,什么有利于我们的事情,神对人比人对自己还要亲[233]。
——朱维纳尔
因为,向神祈求荣誉和地位,这也是祈求神把你送入战争,参加摊骰子或诸如此类的事情,其结局是不清楚的,果实也是令人怀疑的。
哲学家之间最激烈和互不相让的交锋,是在争论什么才是人的至福;据瓦罗的统计,这个问题上有二百八十八个学派。
“对人的至福不能取得一致意见,也就是对整个哲学不能取得一致意见[234]。”
就像我看到三名口味不同的食客,要求三份味道不同的菜。应该给他们点什么?不应该给他们点什么?人家点的菜你不要,你点的菜其他两人觉得太酸咽不下口[235]。
——贺拉斯
对哲学家的不同看法和争论,大自然也应该这样回答。
有人说我们的利益应该寓于品德,有人说我们的利益寓于享乐,又有人说归于自然;有人说是学问,有人说是没有痛苦;有人说不要受表面的迷惑(这种说法仿佛跟老毕达哥拉斯的那种说法很接近,这也是皮浪派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