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诗人(第7/16页)
因为命运多舛,又充满传奇,加上时光流逝,后来,有的人回忆起《这一代》,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误差,学者陈永苗在《我眼中的八二届毕业生》一文中提到《这一代》时,就把陈建功和叶文福的代表作误植到《这一代》头上:“武汉大学等十三个高校学生联合起来搞一本叫做《这一代》的杂志,我印象中《青年论坛》发刊号介绍了白桦、陈建功、叶文福等先生刊登在《这一代》上面的作品,陈建功先生的作品是《飘飞的头巾》,叶文福先生的作品是《将军,你不要这样做》。非常有影响,甚至惊动了高层。”而从《这一代》的目录上看,无论是白桦还是陈建功、叶文福,都没有在《这一代》上发表作品。叶文福“惊动了高层”的政治抒情诗《将军,你不要这样做》已在此前发表。据说原本《这一代》的主编高伐林想发表陈建功的一篇小说,但因这篇小说已通过《花城》杂志终审,即将发表在《花城》上,陈建功担心被人指责为一稿两投,给《这一代》编者写信说不宜在该刊发表。所以《这一代》也没有刊登过陈建功的作品,或者说没有刊登过署名为“陈建功”的作品。虽然没有作品参与,但陈建功也在北京为《这一代》的征订和筹资四出奔波,并且贡献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稿费。更有甚者,北京师范大学一个女生为了支持刊物,还拿出了刚刚去世的父亲的抚恤金。
五
尽管命运不公,但在郧阳师专工作的三年中,王家新的创作有了更为优异的表现。工作的第二年,就参加了诗刊社组织的第二届“青春诗会”,1984年,又参加诗刊社组织的诗人访问团赴大兴安岭、哈尔滨等地访问;组诗《中国画》曾引起很大的反响,被多种权威选本收录;《长江组诗》获得了《芳草》杂志的诗歌奖,并内部出版了诗集《告别》。
1985年3月,陕西的“长安诗家”内部印行了王家新的第一部个人诗集《告别》,作为“中国当代青年诗人丛书”之一,《告别》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反响。
命运终于有了转机。凭着出色的创作成绩,1985年6月,王家新被借调到诗刊社,负责华东片诗稿和外国诗歌的编辑工作。两个月后,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王家新的诗集《纪念》,这是王家新正式出版的第一部诗集。
在诗刊社,王家新一共干了五年。这五年,也是王家新创作和工作成果迭出的五年,除了编选稿件,王家新还相继组织了西川、欧阳江河、陈东东、骆一禾、肖开愚、南野等人参加青春诗会,与唐晓渡合编的《中国当代实验诗选》(1987)、与沈睿合编《当代欧美诗选》(1989)均受到了广泛的欢迎。这些工作,对“第三代诗人”的成长及奠定地位起到了及其重要的作用。诗人伊沙曾经尖锐地批评王家新的创作,但谈到王家新在《诗刊》时的工作,却也不得承认:“据我所知所感,那一时期很多的年轻的前卫诗歌的写作者都把王家新当成了跃上这本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诗歌刊物《诗刊》的一个缺口。很多人直到现在还怀念着他们与王家新交往的那段时光,还怀念着那个时期给他们留下美好印象的王家新,那一时期王家新对很多青年诗人的关心帮助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编辑的工作范畴,给他们寄书寄资料等等。”那几年,王家新还创作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比如1986年的《风景》、《空谷》、《预感》,1987年的《蝎子》、《秋天》,1988年的《练习曲》、《北方札记》,1989年的《瓦雷金诺叙事曲》、《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等。
1989年,对于王家新的创作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在这一年12月,王家新阅读了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等反思性极强的经典长篇作品,随后,写下了《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瓦雷金诺叙事曲》等后来广为流传的诗歌。他出版的诗论集《人与世界的相遇》奠定了王家新作为一个诗人兼批评家的身份。
由此我们看到,整个80年代,王家新经历了一个从成长到成熟的过程,他作为朦胧诗后崛起的标志性诗人的形象,已然树立。80年代,是中国现代诗蓬勃发展的十年,也是王家新的写作日益成熟的十年,对于80年代的诗人和诗歌精神,王家新有独到的认识。在北京大学的讲座上,王家新深情地回忆起被诗人们深深怀念的那段时光——80年代有一种“诗歌精神”。“诗歌精神”作为一种说法正是80年代提出来的。所以80年代你们北大能出海子、骆一禾、西川那样的诗人。海子的诗是“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也将告诉每一个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做一个幸福的使者,把诗的光芒带向人间。这也正是80年代很多诗人的自我意识。1987年我们在山海关办青春诗会,那时我在诗刊做编辑,我们请了一些诗人如西川、欧阳江河、陈东东等,那种氛围真使我难忘。我记得在海边的山坡上散步时,有人随口就说出了一句诗“把玉米地一直种向大海边”!但我已记不清是谁说的了,欧阳江河?西川?也许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体现了80年代的诗歌精神,是80年代的精神在通过那些诗人之口讲话。正是在山海关,欧阳江河即兴写下了他的名诗《玻璃工厂》,而且是在一只香烟盒上写下的!那天我们白天参观玻璃工厂,晚上彻夜看护一个生病的女诗人,欧阳江河灵感来了,但是没有纸,我就把我的香烟盒掏空给了他,这就是一首诗的诞生。这首诗最初叫《在玻璃工厂》,我说这个“在”字没必要,放在那里反而碍事,欧阳听了我的建议就去掉了。西川在这前后也写下了“从一场蒙蒙细雨开始,树木的躯干中有了岩石的味道”,这种诗我一读就有了一种深沉的喜悦。诗人写的是树木,我想也是在写人生,一种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诗歌生命。虽然一代诗人真正的成熟,在我看来是在90年代以后的事,但它却出自80年代那种诗歌氛围和精神的养育。([HT][HK]《诗人与诗歌精神》)
正是因为当年的这种氛围和精神的存在,一代诗人得以茁壮成长,近十年来中国诗坛风云变幻,各种流派和群体风起云涌,蓝蓝、臧棣、杨键、伊沙、张执浩、雷平阳、余怒、杜涯、卢卫平、江一郎、朵渔……新秀迭出,但在我的心目中,最核心和最厚实的力量,仍然是以王家新、西川、于坚、欧阳江河等80年代成长起来的这一拨诗人。
1990年底,王家新又写出了《转变》和另一首关于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帕斯捷尔纳克》。这些诗歌,奏响了王家新创作的一个崭新的序曲,使王家新树立起了中国诗歌界极为独特的思想性诗人的形象。